沈案踩上第一级石梯，风从井底吹上来，贴着裤腿往身上爬。钥匙串还在发烫，第五把铜钥像块烧红的铁片，压在大腿外侧。他没停下，也没回头看。头顶的光已经收尽，平台上的幻影彻底消失，只有脚下的符文一盏接一盏亮起，照出前方五级台阶。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念名字。
厉战天、苏红绫、药尘子、陆千机、白凤、张大牛……一个个念过去。这些人的脸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是为了驱散记忆，是为了记住自己现在是谁。他不是什么封印者，不是什么前世仙君，他是沈案，老宅的房东，每天要收租的人。
二十级台阶后，通道变宽。前方出现一个拐角。转过去，尽头是一扇半开的石门。门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像是有火在烧，又不热。
他站定。
门上刻着七个凹槽，排列方式和他手里的钥匙串一模一样。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旧疤，又抬头看门。里面很安静，没有声音，也没有气息波动。刚才那句“对不起，我不能再等了”像是被风吹散了，再没出现。
他伸手，把整串钥匙按顺序嵌进凹槽。
铜钥逐一卡入，最后一声“咔哒”响起，石门缓缓向两侧滑开。红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金芒。门后空间远比想象中大，高有十丈，穹顶绘着星轨图，地面镶嵌五行阵眼，四周摆着数十个玉台，上面放着法宝、丹瓶、卷轴，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雾。
沈案迈步走进去。
脚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响。他扫了一眼四周，低声说：“这地方比我家地下室还大，以后收租得加钱。”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脚步声。厉战天第一个进来，站在他左后方。接着是苏红绫，她一眼就看到东侧玉台上的一卷红色卷轴，脚步不自觉偏了过去。药尘子紧随其后，鼻子动了动，立刻锁定了西北角一瓶泛着微光的膏状物。
三人刚要靠近各自的宝物，沈案轻咳一声。
“都住手。”他说，“这些东西放这儿几百年没人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三人停下。
厉战天收回手，苏红绫指尖离开卷轴边缘，药尘子缩回探出去的脑袋。他们看向沈案，没人说话。
“想要可以。”沈案抬手指了指各人目标，“但等我说开始再拿。现在——好好看看，挑你们真正需要的。”
气氛松了下来。厉战天笑了笑，退到角落站定。苏红绫重新打量那卷轴，眼神认真了些。药尘子绕着柱子探头，嘴里嘀咕着什么。
沈案没再管他们。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密室中央的玉台上。那里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五彩光华流转，像水一样在表面滚动。靠近时，他体内的灵力突然涌动，钥匙串剧烈震动，第五把铜钥竟自动脱离串体，悬空指向那颗珠子。
他皱眉，一把抓住铜钥，强行塞回钥匙串。
“别闹，回家再收拾你。”他低声说。
就在这时，蓝光浮现。守护者幻影出现在混沌灵珠前，声音低沉：“此乃混沌灵珠，乃你当年分割本源所凝，可助修行者突破桎梏，亦能唤醒沉睡之力。它认主，非人力可夺。”
众人抬头。
目光齐刷刷落在沈案身上。
沈案没看他们。他盯着那颗珠子，五彩光芒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他没伸手，也没靠近，反而退了半步。
“它是我分出来的？”他问。
幻影点头：“你封印血魔老祖时，将七成灵力凝为灵珠，藏于此地。只为有一天，若你重临，能有选择的余地。”
“选择什么？”
“是继续遗忘，还是拿回属于你的力量。”
沈案冷笑：“我现在的生活挺好，不用打架，不用救人，每天收租就行。你说的力量，我不需要。”
他说完，转身走向东侧玉台。经过苏红绫身边时，看了眼她盯的那卷红色卷轴。
“《赤炎心经》，古武真传，能激发血脉潜能。”他说，“你要这个，是因为家族逼你当继承人？”
苏红绫一愣，随即撇嘴：“谁稀罕当那个破家主，我是觉得这功法配我的气质。”
沈案没接话，走到厉战天面前。那柄古朴战戟静静插在玉台上，戟刃无光，却让人心生压迫。
“你想要这个。”他说。
厉战天点头：“它像我以前用过的武器。握上去，有种熟悉的感觉。”
沈案又走到药尘子那边。老头正踮着脚，想看清那瓶“千年龙髓膏”的标签。
“这是疗伤圣药。”药尘子小声说，“能修复神魂损伤，我吃了能恢复原貌……”
“你吃了可能变得更小。”沈案打断，“你现在的样子，是炼丹失败的结果。吃这个，不一定能变回去。”
药尘子蔫了，缩回脖子。
沈案环视一圈，最后回到中央玉台前。混沌灵珠依旧悬浮，五彩光芒稳定。他抬头看幻影：“你说它认主。那它为什么不飞到我手里？为什么还要我来选？”
“因为它等的不是主人。”幻影说，“是那个愿意承认自己的人。”
沈案沉默。
他伸出手，离灵珠还有半尺时停住。钥匙串又开始发烫，第五把铜钥微微颤动，像是在催促。
他没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厉战天走上前，站在他右侧。苏红绫也过来了，站左边。药尘子犹豫了一下，挪到后面，小声说：“我就是看看，不抢。”
四人并肩而立，面对混沌灵珠。
幻影看着他们，声音轻了些：“你们可以带走三件宝物。但灵珠只能由他取。这是规则。”
沈案收回手。
“那就先选别的。”他说，“灵珠放着，等我想拿的时候再说。”
厉战天看向那柄战戟：“我能拿这个吗？”
沈案点头：“能。但别弄坏，赔不起。”
苏红绫立刻冲向《赤炎心经》：“我拿了！”
药尘子也扑向“千年龙髓膏”，被沈案一把拽住衣领。
“你确定要这个？”沈案问，“你上次吃丹药，炸了半个厨房。”
药尘子挣扎：“这次不一样！这可是千年龙髓！”
“行。”沈案松手，“炸了你自己修下水道。”
药尘子抱紧丹瓶，笑得像个孩子。
沈案没笑。他看着混沌灵珠，五彩光映在他眼里，一闪一闪。他想起雨夜埋匣的画面，想起自己对自己说“对不起”。那些记忆还没完全回来，但已经在动了。
他摸了摸钥匙串。
第五把铜钥还在发烫。
他知道这东西不会轻易放过他。就像他知道，这颗珠子，早晚得拿。
但现在不行。
他还有租客要管，还有房租要收。
“都拿好了？”他问。
厉战天点头，战戟已背在身后。苏红绫把卷轴抱在怀里，一脸得意。药尘子躲在柱子后，偷偷打开丹瓶闻了闻，又迅速盖上。
沈案说：“好。东西拿了，别得意忘形。咱们还得出去。这地方看着安全，但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塌。”
他转身，准备往门口走。
就在这时，混沌灵珠突然一震。
五彩光芒骤然变亮，一道光束射向穹顶星轨图。图中某颗星点亮，随即地面轻微震动。中央玉台裂开一道缝，露出下方暗格，里面躺着一块青铜残片，刻着几个字：
“钥匙归位之时”。
沈案的脚步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