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漂在刺骨的暗河水里,牙齿磕碰得咯咯响,盯着那口在骨骸堆顶上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阴沉木棺材。
手里疑似娘的那个针线包,隔着湿透的布,传来一阵阵温热的、像心跳一样的搏动,牵引着我的手臂,要往那棺材的方向去。
去?老辈人摆鬼白常说,这种深山大泽里用阴沉木打的棺材,里面躺着的绝对不是善茬,不是成了精的尸王,就是被高人镇住的千年恶鬼,碰一下就要倒八辈子血霉!
可疑似娘的这个针线包……
它现在是我全身上下唯一的热乎气。掌心那要命的诅咒烙印,在它的光罩着的时候,也老实了不少。而且,这光,这感觉……它和棺材里透出来的,像是一母同胞!
“噗通……噗通……”
除了我自己的心跳,我好像真的听到了另外一种微弱的、像是心跳的声音。是从那棺材缝里传出来的!沉闷,缓慢,却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力道,通过水波,一下下砸在我的胸口上!
拼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咬着后槽牙,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攥着针线包,右手握着那把刘佐化老先生给的锯齿石凿,小心翼翼地,朝着河岸白骨堆,慢慢划水。河水粘稠得像是滚开的糯米汤,每动一下都费劲。腰上拴着的药水泡过的红麻绳,另一头还系在潭口的暗河入口,这是我唯一的退路。
脚踩在滑溜溜、硌得人生疼的骨头上,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我手脚并用,攀着那些不知道是人是兽的骨骸,艰难地爬上了岸。骨头堆高得吓人,散发着陈年的石灰味和一种说不出的腥气。
我瘫在骨堆上,离那棺材只有几步远。
棺材比想象的还大,通体漆黑,木头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扭曲的纹路,看久了,竟觉得那些纹路像无数张痛苦哀嚎的人脸!棺材盖虚掩着,那道透出乳白光芒的缝隙,像一只眯着的、冷漠的眼睛。
针线包搏动得更急了,烫得我手心发麻。
我挣扎着爬起来,一步步挪到棺材前。一股比河水阴冷十倍的气息,从缝隙里钻出来,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深吸一口气,将锯齿石凿插进棺材盖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撬!
“嘎吱——!”
一声干涩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棺材盖比想象中沉得多,只被撬开了一道更宽些的口子!更浓烈、更纯粹的乳白色光芒,瞬间涌出,将周围一小片骨骸堆照得惨白!
借着这光,我迫不及待地探头往里一看——
棺材里面,根本没有尸骸!
棺材底,铺着一层厚厚的、已经发黑的干枯茅草。茅草之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土布衣裳!那款式,那颜色……和我记忆中娘最后穿走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但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件衣裳的心口位置,摆放着的,不是娘的遗体,而是一个用同样的深蓝布缝制的、巴掌大小的布娃娃!
布娃娃没有绣五官,脸上光秃秃的,看着格外瘆人。
但它的胸口,用一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线,绣着一个与我掌心的诅咒烙印、以及棺材盖上那个巨大图案,完全一样的扭曲符号!不同的是,布娃娃胸口这个图案,被三根细长的、长满绿锈的棺材钉,呈三角形,死死地钉在了上面!
“嗡”的一声!我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镇物”!老辈人对付那些横死鬼、厉鬼最狠毒的法子!用贴身衣物和替身人偶,加上棺材钉和符咒,把冤魂永远镇在阴煞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这衣裳……这布娃娃……是在镇着谁?还是在……模仿着镇着谁?
难道娘……不是失踪……她是被人用这种邪法给镇在了这里?或者……这根本就是另一个被如此害死的人?
就在我心神剧震之时——我左手攥着的针线包,发出的光陡然变得无比强烈,甚至带上了一丝灼热的刺痛感!它猛地脱手而出,像只扑火的飞蛾,“啪”一声,紧紧贴在了棺材里那件深蓝色土布衣裳上!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件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抖开,竟然缓缓地、自动地舒展开来!而那个被棺材钉钉着的布娃娃,也随之立了起来!
“咔哒……咔哒……”
布娃娃那颗没有五官的脑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向了我!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凝固!我想跑,可双脚像被钉在了骨堆里,动弹不得!
那布娃娃“看”着我,它胸口那三根锈迹斑斑的棺材钉,开始微微地震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悲伤、怨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急切的情绪,像潮水一样,通过那乳白色的光芒,狠狠冲进我的脑子里!
“呃啊——!”
我抱住几乎要裂开的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嚎!掌心的诅咒烙印像被浇了滚油,疼得我眼前发黑,整个人蜷缩着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骨骸上!
不是娘……这感觉……不是娘!是一种更古老、更疯狂、充满了血腥和背叛的怨念!
但疑似娘的针线包……为什么会有反应?为什么会贴在那件衣裳上?
是娘……曾经来过这里?试图化解这个镇物?还是……这衣裳,根本就是娘留下的某种对抗这邪恶的后手?
混乱中,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还在微微震动的布娃娃。一个疯狂的念头 窜了出来——拔掉那三根棺材钉!
这个念头刚起,那布娃娃传来的怨毒情绪骤然加强,像是在疯狂地警告我!
与此同时,我掌心的诅咒也传来了前所未有的灼痛和 一种近乎兴奋的悸动,仿佛在催促我,渴望那钉子被拔出来!
拔,可能放出更恐怖的东西;不拔,可能永远解不开这里的秘密,也找不到娘的线索!
我颤抖着,伸出沾满泥水和冷汗的右手,朝着那三根锈迹斑斑的棺材钉,慢慢、慢慢地……伸了过去。
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