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了七天,像刀子一样。
林风说不清自己翻了多少座光溜溜的土山,踩过多少条干得裂开的河床。
怀里的令牌越来越烫,像块烧红的烙铁,那股淡淡的牵引感时强时弱,却一直没断,指着西北方向。
他就凭着这股劲儿在荒原里走,白天赶路,夜里找个背风的石缝或洼地歇脚,运功恢复力气,耳朵始终绷着,听着周围的动静。
干粮见了底,水囊也瘪了。嘴唇裂得翻起皮,脸和手上全是风沙划出来的小口子。
但这片破地方最熬人的不是苦,是静——静得像被世界忘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除了风声,啥动静都没有,偶尔窜过一两只灰扑扑、瘦得只剩骨头的蜥蜴,都算见着活物了。
第八天下午,林风正犯嘀咕,怀疑是不是走反了方向,或者令牌根本在骗他,前面的景色忽然变了。
地平线那头,不再是一片土黄的小坡,冒出一长串深颜色的影子。
越走越近,影子渐渐清楚——是片黑沉沉的大山,像一群蹲在地上的巨兽。
山中间,两座最陡的山峰尖对着尖,中间裂开一道大豁口。
那就是陨星谷的入口。
还没走到跟前,一股压力先压了过来。
不是阵法那种堵得慌的感觉,更像是天地本身的分量,让人心里发沉,又有点发慌。
空气里有股怪味,像雷雨过后的腥气,混着点铁锈和焦土的味道。
林风放慢脚步,把气息收得死死的,贴着地面的起伏和影子往前挪,跟只谨慎的狼似的,一点点靠近那道豁口。
离谷口还有几里地,他不得不停下了。
前面的地面完全变了样。
以豁口为中心,好几里地的地面都呈暗红色,像被血泡过,又被烧过无数次。
地上连草都长不出一根,全是横七竖八的沟和大小不一的坑,像是被什么大家伙碾过、砸过。
最显眼的是谷口那道能看见的“墙”。
它不是实的,是片发暗的半透明光膜,膜上总有银白色的电丝窜来窜去,碰在一起就溅出点吓人的小火花。
这层膜看着薄,却把整个谷口封得严严实实,连两边的陡山壁都盖满了。
透过膜往里面看,只能瞧见些歪歪扭扭的影子,像倒了的大柱子、尖石头,再往里就是一片黑。
那股强得吓人的能量波动,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又老又野,带着毁东西的狠劲。
林风试着把神念探过去,刚挨近就被弹了回来,脑仁像被针扎了一下。
“这就是陨星谷的禁制……”林风心里一紧。光站在这儿,就觉得自己像只蚂蚁望着天。
这绝不是人能弄出来的,只能是古时候传下来的天地之力。
他很快发现,盯着这儿的不止他一个。
禁制外面的红地上,稀稀拉拉站着不少人。有的三五成群挤在高坡或大石头上,互相防着;
有的单独蹲在角落,闭着眼养精神。
粗略一数,得有二三十个,修为不一样,从神海初期到后期都有,还有几个人气息藏得深,林风摸不准底,搞不好快到金丹了。
这些人穿得五花八门,有的花里胡哨,有的朴朴素素,有的衣服上带着门派或家族的记号,更多人像他一样,把身份藏得好好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层暗光膜,眼神里又想要,又警惕,还透着点急。
林风没敢往人堆里凑。
他找了个离谷口远些、靠边又能看清动静的乱石堆,悄悄躲了进去,一边运气恢复赶路的亏空,一边盯着周围的人。
空气里除了禁制的压力,还飘着股说不出的紧张劲儿。
不同伙的人都不说话,偶尔眼神对上,也赶紧移开,谁都不信谁。
等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开始往下沉,把红地和黑山头都染成了暗红。这时,谷口东北角突然有点乱。
林风眯起眼瞧过去,那边站着四五个修士,修为都在神海中期,正凑在一起小声说什么。
其中一个看着有点耐不住,往光膜跟前走了两步,伸手像是要碰。
“切,又来个不知死活的。”旁边一块石头上,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在这静地方听得清清楚楚。
那伸手的修士还没碰到光膜,膜上窜着的一道银电像被惹到了,“滋啦”一声分出一小截,一下打在他指尖前面一点的地方。
“啪!”
响声脆得很,空气都扭了一下。
那修士“啊”地叫出声,赶紧把手缩回去,指尖已经焦黑,整条胳膊都控制不住地抖,脸一下子白了,显然伤得不轻。
“哈哈,这‘湮灭雷罡’滋味咋样?”疤脸汉子乐了,“老祖宗传下来的禁制,就算现在弱了点,也不是你这点本事能碰的。老实等着吧,小子。”
受伤的修士又羞又气,却不敢发作,被同伴拉了回去,赶紧掏药敷上。
这动静引来了不少目光,但很快又静了下去,好像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林风心里动了动。
这疤脸汉子好像知道些内情,性子看着也直爽,甚至有点张扬。
他悄悄挪了挪位置,刚好能听见那边说话,又不会被人注意到。
没过多久,谷口另一头,一个穿锦袍的年轻人带着两个随从走过来。
看那样子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他凑到旁边一个看着像散修的老头跟前,小声问:“这位前辈,这禁制……真会在这几天变弱?我们都在这儿等三天了。”
老头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看你们就是头回过来。这陨星谷的禁制,传说是古时候打仗留下的‘周天星陨大阵’的一部分,厉害得很,平时就算是元婴真君也不敢硬闯。
但凡事都有规矩,这阵法跟天上的星星连着,大概每七年,星星转到特定位置,禁制就会弱一个多月。算日子,就这几天了。”
疤脸汉子听见了,插了句嘴:“老哥说得对。弱的时候,这‘湮灭雷罡’就少了,光膜也薄,会出些能过去的地方。
不过——”他嘿嘿笑了两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这时候谷里的东西也最活跃,而且,盯着这机会的,可不止咱们这些人。”
锦袍年轻人脸色变了变,追问:“谷里……真有古时候留下的宝贝?”
老头笑了笑,把声音压低了些:“宝贝?可能有。但这陨星谷,传说是古时候一个厉害宗门跟外面的邪魔打仗的地方,打得星星都掉下来,地都裂了。
里面除了可能剩点宝贝、功法,更多的是要命的东西、凶气,还有……不干净的玩意儿。
每次禁制弱了,进去的人能活一半出来,就算运气好的了。年轻人,想要宝贝,也得有命拿才行。”
锦袍年轻人和他的随从脸色都有点白,但眼睛里的贪劲没减。
林风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
古时候的战场遗迹,周天星陨大阵,七年一次的衰弱期,里面有宝贝也有危险……这些信息,跟他拿到的密信碎片里说的“陨星谷”对上了。
圣族的人要在这儿“汇合交付”,他们要的肯定不是普通东西。
他正琢磨着,突然,整个谷口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嗡——
一声又沉又远的响动,不知道是从地下还是天上传过来,没个征兆就响了。
声音不刺耳,却震得人心里发颤,所有人都猛地抬头,盯着那层光膜。
就见那原本慢慢动的暗光膜,突然像被扔了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晃起来!
膜上的银电一下子多了不少,窜得更凶,噼啪乱响,但奇怪的是,光膜整体却越来越淡、越来越薄。
原本黑得看不清里面的膜,渐渐能瞧见谷里的样子——地面碎得一塌糊涂,像被大锤子砸过无数次,到处是断墙和奇形怪状的大坑。
更显眼的是,光膜上开始出现一些颜色更浅的斑点和波纹,这些地方的能量波动明显比别的地方弱。
“开始了!禁制变弱了!”有人忍不住低喊。
“看那边!那儿的光膜最薄!”
“不对!东南角那个漩涡样的缺口更稳!”
刚才还能稳住的人们,一下子乱了起来。
都站起身,不自觉地往前凑,眼睛死死盯着光膜上那些刚出现的薄弱处,算着距离,掂量着风险。
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就差一点就能炸起来。刚才还说话的老头、疤脸汉子和锦袍年轻人,这会儿也都绷紧了神经,互相拉开了距离。
林风也从乱石堆里站起来,握紧了剑柄,眼睛又尖又亮,扫过光膜,又扫过周围那些眼睛发红、蠢蠢欲动的人。
他知道,等不下去了。
真正的抢斗,随着这光膜的晃荡和变淡,马上就要开始。
他要面对的,不只是谷里不知道的危险,还有这些盯着他的、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修士。
还有……藏在暗处没露面的“圣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