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夫人颤抖着嘴唇，目光在痛哭流涕的柳玉儿和面如土色的儿子之间来回逡巡，最终颓然垂下手。
她想起方才劈向主院的惊雷，又想到儿子好不容易挣来的前程，终是闭上了眼睛，任由两个女儿将她搀到一旁。
慕容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畔掠过一丝讥诮。
她早看穿了邓老夫人和邓侍郎那点心思——不过是顾忌柳玉儿终究是表亲，若真成了任人践踏的洗脚婢，日后相见难免难堪。
可正是这份难堪，才是对柳玉儿最狠的惩罚。
邓侍郎被说中心事，慌忙道：“下官这就立契！这就立契！”转身对小厮喝道，“还不快取笔墨来！”
柳玉儿闻言，疯了一般扑过来：“表哥！你当年明明答应过我爹娘要娶我为妻！后来见了京城贵女就变了心，如今还要将我贬为洗脚婢？你们邓家都是骗子！”
“住口！”邓侍郎厉声喝止，对婆子使了个眼色，“还不把这疯妇带下去！”
待柳玉儿的哭喊声渐远，慕容晴环视在场宾客，声音清越：“诸位，今日邓府的寿宴怕是进行不下去了，还请各位先行回府。”
宾客们虽意犹未尽，但见慕容晴目光扫来，想起方才那道惊雷，纷纷噤声离去。
不过片刻，原本喧闹的庭院便安静下来，只剩邓家人忐忑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个条件的降临。
小厮跑得脚底生风，片刻就捧着笔墨纸砚疾步返回，砚台里的墨汁都晃出了几滴。
邓为超哪敢有半分耽搁，接过狼毫笔时手指都在发颤，刷刷点点在纸上落下字迹，生怕慢了半分就惹得慕容晴动怒。
末了他重重按下指印，这才双手捧着卖身契，递到慕容晴面前。
慕容晴伸手接过，目光扫过契书上“柳玉儿自愿卖身为纪雅丽的洗脚奴婢，生死予夺悉听主母处置”的字句，确认无误后，转手将契书塞进纪雅丽手里：
“雅丽姨姨，这个你收好了。往后她就是你的人，若是不听话，打骂随你，便是打死了，也不过是处置自家奴婢，天经地义。”
纪雅丽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却像是攥着千斤重的东西，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抬眼望着慕容晴，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晴儿，姨姨……姨姨平常被拘在府里很少得以出门，前两日，我从一些婆子闲聊中得知你回京了，就想着借着老夫人寿宴的机会，请你过来见一面，就让丫鬟给“医仙谷京邸”递了帖子，万万没想到，反倒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麻烦？”慕容晴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安抚，“能帮姨姨出头，怎么算麻烦？幸亏你邀了我，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回了京城，更不知道你在邓家受了这么多委屈。不过你放心，既然今日我撞见了，就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定给你做主到底。”
说罢，她猛地转头看向邓为超，眼底的温度瞬间褪去，只剩一片寒凉。
在邓为超无知无觉间，一道无形的精神力已探入他的识海，慕容晴意念一动，一道清晰的指令便烙印在他识海深处：
此生永远对纪雅丽及她的两个孩子掏心掏肺，忠心不二，绝无半分背叛，凡事皆以纪雅丽马首是瞻，若有违背，神魂俱痛。
紧接着，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邓家人，从面色发白的邓老夫人，到他们的两个儿子儿媳，再到缩着脖子的邓紫倩、邓欣玥，还有一旁瑟瑟发抖的女婿、外孙外孙女，甚至连躲在廊柱后的几个管事婆子，都没放过。
忠心暗示一一种入了每个人的识海。
唯独对邓老夫人，她额外加了一条：三日内，将邓府掌家权连同所有账本、库房钥匙，一并交予纪雅丽，不得有任何私藏推诿。
做完这一切，慕容晴故意放慢脚步，在邓家人面前缓缓走了一圈。
她每走一步，邓家人就下意识地缩一下身子，仿佛她身上带着无形的威压。
回到纪雅丽身边时，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气说道：“雅丽姨姨，我给邓家这些人都下了医仙谷的独门秘药，叫‘听话散’，往后他们都会乖乖听你的话，这邓府里，从此就是你说了算。”
纪雅丽将信将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邓为超。
只见方才还对柳玉儿护短的夫君，此刻正垂着手站在原地，看向她的眼神里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敬畏，全然没了往日的敷衍与轻视。
再看邓老夫人，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消失殆尽，眼神与她对视时，脸上竟然露出随和的笑意，连邓紫倩姐妹俩，都低着头好像是等着她训话似的。
“你若是不信，大可试试。”慕容晴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怂恿，“你让他们之中任意一人做件事，他们绝不敢反抗。若是敢违逆你的意思，这‘听话散’就会发作，让他们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纪雅丽的心猛地一跳，这些年在邓家受的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邓为超的冷遇、柳玉儿的挑衅、婆母的刁难、姑子们的冷嘲热讽，桩桩件件都憋在心里，几乎要将她压垮。
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她也想亲眼看看，这些人是否真的会对自己俯首帖耳。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邓为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夫君，你去打大妹一巴掌。”
“好！”邓为超想都没想，应声就转了身。
邓紫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脸颊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那力道之大，直接让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
可奇怪的是，邓紫倩捂着脸，不仅没敢哭闹，反而立刻对着纪雅丽躬身道歉，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惶恐：
“三嫂，是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不该帮着柳玉儿欺负你，往后我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敢了！”
看着这荒诞又解气的一幕，纪雅丽先是怔怔地站在原地，随即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还带着几分试探，到后来越发畅快，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
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隐忍、不甘，都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倾泻而出，哭得撕心裂肺，却也无比痛快。
哭了许久，纪雅丽才渐渐止住哭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再次看向慕容晴时，眼神里满是感激：“晴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