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郡,管子城外围,旷野之上。
战事已持续月余。曾经威风凛凛的“白马将军”公孙瓒,此刻正面临他军事生涯中最严峻的考验之一。他麾下最精锐的“白马义从”,依旧骁勇善战,甲胄鲜明,但连日来的围困与追击,已让这支劲旅显露出疲态。
管子城本是一座小城,城墙不高,难以久守。公孙瓒凭借其骑兵优势,初期曾多次出城与乌桓联军野战,互有胜负。但乌桓首领丘力居、难楼等人,在得到鲜卑默许和支持后,兵力大增,且吸取了以往与公孙瓒硬碰硬的教训,改变了战术。
他们不再寻求与“白马义从”正面决战,而是采取了极其狡猾和残酷的“疲敌”战术。数万乌桓骑兵,如同跗骨之蛆,将管子城及其周边区域围得水泄不通,却又不强攻。每当公孙瓒试图率军出城寻找战机或获取补给时,乌桓人便利用其兵力优势和骑兵的机动性,四面骚扰,且战且退,不断消耗汉军的体力和箭矢。一旦公孙瓒退回城内,乌桓人便再次合围,日夜鼓噪,不让守军有片刻安宁。
更狠毒的是,乌桓派出了大量游骑,扫荡周边,焚毁村庄,掐断了管子城一切可能的外来补给线。城中的存粮,在消耗和乌桓细作的破坏下,已日渐见底。
“将军!军中粮草……最多只能再支撑三日了!”军需官面带愁容,向站在城头,面色冷峻的公孙瓒汇报。
公孙瓒望着城外远处如同乌云般散落的乌桓营帐,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生性骄傲,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被一群昔日的手下败将,用这种无赖的战术困死在此地!
“乌桓狗贼!安敢如此欺我!”公孙瓒咬牙切齿,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他心中焦虑,虽有斥候回报幽州或有援军北上,但路途遥远,消息隔绝,援军何时能至,甚至能否突破重围抵达此地,皆是未知之数。他公孙瓒,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渺茫的援军!
他猛地转身,看向麾下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桀骜的“白马义从”们,一股决绝的豪情涌上心头。他公孙伯圭,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愿被活活困死、饿死在这孤城之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或能杀出一条血路!
“传令下去!”公孙瓒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所有剩余粮草集中,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明日拂晓,随我出城,与乌桓决一死战!便是死,也要崩掉他丘力居几颗门牙!让天下人知道,我幽州铁骑,没有孬种!”
“愿随将军死战!”严纲等将领轰然应诺,悲壮的气氛弥漫城头。
次日拂晓,管子城门洞开。
公孙瓒一马当先,银甲白袍,虽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如鹰,杀气冲天!身后,数千“白马义从”以及城中还能战斗的步卒,如同决堤的洪流,呐喊着冲向乌桓大营!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然而,乌桓大人丘力居早已料到公孙瓒会狗急跳墙。他见汉军出城,非但不惧,反而冷笑一声:“公孙瓒匹夫,终于忍不住了!传令,按计划行事!”
预料中的激烈抵抗并未出现。乌桓大营前沿的部队,稍作接触,便佯装不敌,有序地向后撤退。
“将军!乌桓人退了!”严纲见状喊道。
公孙瓒虽觉有异,但此刻已无退路,挥枪大喝:“追!咬住他们!休要走脱了丘力居!”
汉军士气稍振,奋力追击。然而,追出数里,眼看将要咬住乌桓后军时,两侧丘陵后突然响起密集的箭矢破空声!无数乌桓骑兵出现在远处,并不靠近,只是利用骑射优势,远远地抛射箭雨!
“举盾!防御!”公孙瓒经验丰富,立刻大吼。
汉军纷纷举盾,但饥疲之师,行动难免迟缓,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乌桓人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始终与汉军保持着距离。
公孙瓒怒火中烧,试图率领“白马义从”发起冲锋,撕开对方阵型。但乌桓骑兵极为滑溜,一见汉军加速,便迅速拉开距离,继续以弓箭骚扰。汉军追,则乌桓退;汉军停,则乌桓扰。公孙瓒空有精锐骑兵,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反而在追击过程中不断被消耗。
从清晨到午后,汉军在这种被动挨打和无效追击中,体力消耗巨大,士气愈发低落。干粮已尽,饥渴开始折磨着每一个士兵。更要命的是,乌桓主力始终若即若离,保持着压力,让公孙瓒无法分兵劫掠或寻找水源。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将士们快撑不住了!箭矢也所剩无几了!”严纲看着身边疲惫不堪、不断减员的部下,焦急地喊道。
公孙瓒望着远处如同狼群般逡巡不去的乌桓骑兵,又看了看身后人困马乏、面露绝望的将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涌上心头。他明白,丘力居的毒计得逞了。自己这决死一击,非但没能打开局面,反而将部队带入了更危险的境地。再拖下去,不等乌桓主力围上来,自己的军队就要崩溃了!
“丘力居!奸贼!我誓杀汝!”公孙瓒仰天怒吼,声音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但作为主帅,他必须为跟随自己的将士负责。
他强压下与敌偕亡的冲动,咬牙道:“传令!收兵!撤回管子城!”
鸣金之声响起,汉军开始交替掩护,向城池方向撤退。乌桓骑兵见状,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压了上来,箭矢更加密集,试图在汉军撤退时给予最大杀伤。
“白马义从断后!步卒速退!”公孙瓒亲自率精锐骑兵殿后,且战且退,经历一番苦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勉强退回城内。
城门再次紧闭。经此一役,守军兵力折损,士气更加低落,城中的绝望气氛几乎凝成实质。公孙瓒站在城头,看着城外耀武扬威的乌桓骑兵,拳头狠狠砸在墙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