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独立团的靶场，像一口冰窖。
突击队的战士们被冰冷的哨声从噩梦中唤醒，一个个脸色铁青，眼窝深陷。没有早饭，没有操练，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那五十个盛着黄豆的陶碗。
一整夜的折磨，让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第一次对一堆豆子产生了恐惧。
“继续。”
何雨柱的声音跟这天气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战士们咬着牙，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再次走进那间如同地狱般的窑洞。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有豆子在碗里滑动的声音，和一声声压抑的、烦躁的粗气。
窑洞外，李云龙的眼珠子已经布满了血丝。他一夜没睡，就在这儿守着，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剜。
“老赵，不行！老子受不了了！”他猛地站起来，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这都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什么狗屁训练，这是在要他们的命！”
他转身就想冲向后勤处，想去弄点吃的偷偷塞进去。
“站住！”赵刚一把拽住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李云龙，你给我看清楚！”
他指着窑洞门口，那里，已经有十几个战士因为抓错豆子，正在寒风里光着膀子跑圈。他们嘴唇发紫，浑身颤抖，但没有一个人叫苦，眼神里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看他们的眼睛，”赵刚的声音有些发沉，“以前，是狼的眼神，是亡命徒的眼神。现在，那股子戾气和急躁，正在被磨掉。剩下的是什么？是专注，是忍耐！柱子同志这一手，比我讲十天十夜的政治课都管用！”
李云龙愣住了。他顺着赵刚的手指看过去，那些跑步的兵，虽然狼狈，但步伐却出奇的稳，不像是在受罚，更像是在用一种固执的方式，对抗着身体的疲惫和寒冷。
就在这时，窑洞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瘦小的段鹏走了出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走到何雨柱面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掌不大，皮肤粗糙，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一捧黄豆。
何雨柱没有去数，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递了过去。
“你的，去吃吧。”
轰！
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一百发炮弹在靶场上炸开还让人震惊。
那些还在跑圈的战士，全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窑洞里，也瞬间没了声音，无数双眼睛从门缝里，死死地盯着段鹏手里的那个馒头。
段鹏接过馒头，没有立刻狼吞虎咽。他对着何雨柱，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走到一边，小口小口地，却吃得无比香甜。
那雪白的馒头，此刻比任何军功章都耀眼。
“他……他怎么做到的？”孔捷结结巴巴地问，满脸的不可思议。
“感觉。”赵刚的镜片后，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他放弃了用脑子去数，而是用心，用手，去‘感觉’一百颗豆子是个什么分量。他成功了。”
段鹏的成功，像一根火柴，点燃了整个突击队的火药桶。
“他娘的！他行，老子也行！”
窑洞里，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之前那种烦躁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战士们不再一把一把地乱抓，而是学着段鹏的样子，静下心来，让豆子在指尖一遍遍地流淌，用心去铭记那种独一无二的触感。
第二个走出来的是张大彪。
他满头大汗，双眼通红，伸出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何雨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一百零二颗。你的杀气太重，手太硬，不懂得收。回去，再跑五圈。”
张大彪没有争辩，把豆子往碗里一倒，二话不说，脱了衣服就加入了跑步的行列。
一个时辰后，魏和尚咧着大嘴走了出来，他献宝似的摊开手掌。
“九十九颗。”何雨柱淡淡地瞥了一眼，“回去。”
魏和尚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想不通，就差一颗，怎么就不行？
“总教官，”他忍不住问，“就差一颗……”
“战场上，你的子弹就差一毫米，就能打中鬼子的心脏。可差了，就是没打中。”何雨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差一颗，和差一百颗，没有区别。回去！”
魏和尚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默默地回去继续抓。
何雨柱这句话，不仅是说给魏和尚听的，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靶场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热。
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第二个成功的战士出现了。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每成功一个，就能得到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那简单的食物，成了此刻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到了下午，五十名队员，除了魏和尚那个憨货还在跟最后一颗豆子较劲，其余四十九人，全部通关。
他们一个个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是一种脱胎换骨之后，沉淀下来的自信和沉稳。
李云龙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现在看何雨柱，已经不是在看菩萨了，那眼神，像是在看阎王爷。一个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又能让人心甘情愿的阎王爷。
“很好。”何雨柱看着整齐列队的突击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第一课，练心，你们毕业了。现在，进行第二课。”
他一挥手，几个战士抬过来几十个麻袋。
“哗啦”一声，麻袋被倒在地上，露出了里面黑色的、冰冷的、散发着机油香味的金属零件。
是那二十支mp40冲锋枪，被完全分解后的零件。
“这是你们的枪。”何雨柱指着那堆零件，“第二课，练手。还是在这间窑洞，还是在黑暗里。什么时候，你们能闭着眼睛，把这支枪完整地组装起来，什么时候，第二课毕业。”
战士们刚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被浇灭了。
在黑暗里组装一支自己从未摸过的枪？这比抓豆子还离谱！
“总教官，这……我们连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一个战士忍不住喊道。
“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时辰。”何雨柱从零件堆里，拿起一支已经组装好的mp40，“看清楚，记清楚。一个时辰后，它也会被拆掉。你们的脑子，就是图纸。”
他把枪递给张大彪，张大彪像捧着圣旨一样，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战士们立刻围成一圈，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支造型奇特的冲锋枪。他们恨不得把每一个螺丝，每一个卡榫，都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一个时辰后，窑洞门再次关上。
里面，传来了金属零件碰撞的“叮当”声，和一声声压抑的咒骂。
李云龙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次，他没有发火，也没有心疼。他只是搓着手，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期待和兴奋的古怪表情。
他转过头，对旁边的赵刚和孔捷说道：“老赵，老孔，我怎么感觉……这小子不是在练兵。”
“那是在干什么？”孔捷问。
“他是在给咱们的兵，换脑子，换手脚！”李云龙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闪着贼光，“等这群小子从里面出来，恐怕就不再是人了。”
赵刚扶了扶眼镜，看着那扇紧闭的窑洞门，喃喃自语：“那他们会变成什么？”
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即将收获满仓粮食的地主。
“他们会变成五十把会自己走路，会自己思考，还他娘的会自己上膛杀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