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静养”仍在继续,宫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风雨。然而,在这片刻意营造的沉寂之下,变革的种子却在另一片土地上悄然破土。
一日,顾长渊照例在深夜带来外界的消息,并取走李晓晓关于纸币防伪的又一份详细构想。在他即将离去时,李晓晓却叫住了他。
“顾侍卫,”她倚在床头,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眼神却清亮,“我昨夜……似乎又梦到皇庄了。”
顾长渊脚步一顿,转身静候。他知道,她的“梦”,往往意味着重要的转机。
“梦里,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又拿着那个弯脖子犁出现了。”李晓晓努力回忆着曲辕犁与直辕犁的关键区别,以及她记忆中一些更省力、更高效的犁具结构,用最朴素的、属于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描述出来,“他说,犁的脖子(辕)不能太弯,要直一些,但前面连接犁铧的地方(犁梢)要有点弧度,这样牛拉着省力,人也更好扶着……还有那个犁铧(锑),可以做得更尖利些,入土更深……”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床单上笨拙地比划着大致形状和角度。这些知识来源于她前世作为历史学博士的积累,以及对古代农业器械改良的粗浅了解。她深知,在农耕时代,农具效率的微小提升,都可能对粮食产量产生巨大影响。
顾长渊凝神静听,他虽然不精于工匠之事,但记忆力极佳,将她的每一句描述和比划都牢牢刻在脑中。
“老爷爷还说,如果……如果用硬木做主要骨架,关键受力的地方包上铁皮,会不会更耐用?”她最后补充了关于材料强度的建议。
说完这些,她仿佛耗尽了力气,轻轻咳嗽了两声,靠在软枕上,气息微喘:“这梦……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顾长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公主之梦,必有其深意。末将定当一字不差,转呈陛下。”
当夜,这份关于改良犁具的“梦呓”,便被顾长渊秘密带出了长春宫,呈至李珩案头。
李珩拿到这份描述时,正值他为朝堂僵局和国库空虚而心烦意乱。起初,他并未抱太大期望,农具革新,听起来远不如金融、盐铁那般震撼。但当他仔细阅读那份由顾长渊转述、用语朴素却直指关键的描述时,多年接触实务的敏锐让他瞬间抓住了其中的价值!
省力?深耕?效率?
这几个词如同火花,在他脑中迸射开来!他立刻召来了绝对忠诚、且精于工匠之学的将作监大匠,命其依据这份“梦境”描述,结合现有犁具,秘密研制新犁。
为确保万无一失,试制地点选在了防守严密、与外界相对隔绝的京郊皇庄。参与工匠皆被严令保密,所有工序都在封闭的工坊内进行。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最初的几次试制,总有些细节不对,要么不够省力,要么结构不稳。工匠们根据实际打制中遇到的问题,不断调整、改进。而李晓晓则通过顾长渊这个“传声筒”,间接地了解到一些进展和难点,再以“梦中又有所得”的方式,提出一些模糊的调整建议,比如某个连接处的角度,某个部件的厚度等等。
她无法给出精确的工程图纸,只能提供方向和灵感。但即便如此,对于这个时代的顶尖工匠而言,也已足够。
半月之后,一架融合了曲辕犁部分优点、并针对现有弊端进行针对性改良的新式犁具,终于在皇庄的密室里诞生了。
试验选在一个清晨,在皇庄最信任的老农和几名心腹侍卫的见证下进行。同样的两头耕牛,同样的一片土地。
当新式犁具在土地上划出第一道深而笔直的犁沟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老农扶着犁把手,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轻!太轻了!这……这省力太多了!”老农激动得声音发颤,“而且你看这土翻的!又深又匀!老天爷啊……”
对比试验随即进行。使用旧式犁具,耕完一亩地需要大半日,人牛皆疲。而使用新式犁具,效率几乎提升了一倍!而且扶犁之人明显轻松许多,耕牛的负担也大为减轻!
消息被严格封锁在极小的范围内,但快马加鞭送入宫中的密报,却让李珩霍然起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粮食!国之根本!
农具效率倍增,意味着在同样的土地和人力下,可以开垦更多的荒地,可以更精细地耕作现有的田地,粮食产量有望得到显着提升!这对于缓解人口压力、充实国库、稳定民心,有着无可估量的战略意义!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农具革新,其带来的长远影响,或许并不亚于一场军事胜利!
李珩紧紧攥着那份密报,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晓晓!又是晓晓!她的“梦”,再次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这份来自农业领域的实质性突破,如同给备受掣肘的李珩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之前因纸币、盐铁受阻而积压的郁气,此刻一扫而空。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
你们反对金融改革?你们阻挠盐铁新政?那好,朕便先从这最基础、最无人能置喙的农业入手!待朕粮仓充盈,民心稳固,再看你们还有何话说!
农业的突破,不仅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国力增益,更成为了李珩在政治棋盘上的一枚重要砝码,让他有了更充足的信心和资本,去筹划对守旧派的反击。
长春宫内,通过顾长渊得知试验成功的消息后,李晓晓也悄然松了口气,嘴角泛起一丝真切的笑意。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农业的根基打牢了,很多事,或许就能更快地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