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跟刀子似的刮过土坯墙,贾张氏缩在墙角啃冻硬的窝头,牙床子硌得生疼。
来这大西北几个月了,她那身养尊处优的肉掉了不少,脾气也被磋磨得蔫了大半。
刚来时她还端着以前的架子,挑水嫌冰碴子割手,锄地说太阳晒得头晕,管理员起初耐着性子说教,后来见她变本加厉装病偷懒,直接叫俩后生把她拖到场院上,冻了半宿。
那之后她才算明白,这儿没人吃她撒泼打滚那套,腰弯得比谁都快,可心里的算计没断。
住的土窑四面漏风,铺盖薄得像层纸,夜里冻得她直打哆嗦,蜷成个虾米也挡不住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贾张氏瞅着看守换班的空当摸过两次墙根,头回被巡逻的照见,劈头盖脸一顿骂,罚她去挑了几天的大粪;第二回刚扒住墙头,就被冻得溜滑的砖面摔下来,尾椎骨疼了好几天,再不敢轻举妄动。
这会儿她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嘴里的窝头又干又涩,混着风里的沙砾咽下去,喉头火辣辣地疼。
逃跑的念头还在脑子里打转,可看看这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再摸摸自己冻得发僵的脚,终究只是往墙角又缩了缩——这鬼地方,连风都跟她过不去,哪有那么容易跑出去?
躺在炕上蜷缩着身体,脑子里想起了在院里的日子,就算天天吃棒子面、窝窝头也比这里好,最起码东西是热的。
不像这里,一个窝窝头拿里过两分钟就变的又冷又硬难以下咽,在院里每个月还能改善一下伙食。
刚来这边当天夜里,就有人来她的住处教训了一顿,搜刮了她带来的两百多块钱,她找了人告状,却因没有证据,隔天晚上又被教训了,她才认清了现实,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没人在意的蚂蚁,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她萌生了越狱逃跑的心思。
土窑里的风裹着沙粒打在窗纸上,呜呜咽得像哭。贾张氏揣着冻得发木的手,脚底板早就冻出了冻疮,一沾地就针扎似的疼。
这鬼天气是要人命,她夜里抱着膝盖哭了两回,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得给东旭捎个信,哪怕哭着求他们想办法,也得把自己弄出去。”
可发电报要花钱,她身上早被搜得干干净净,连根毛都没剩下。天刚蒙蒙亮,她就揣着几分侥幸,挪到伙房旁边堵人。
先瞅见同屋那几个妇女,她挤出点笑,声音发颤:“妹子们,借……借几个钱?我想发个电报,回头准还……”话没说完,那几个女人就扭过头去,有人啐了一口:“自个儿作的孽,还好意思借钱?我们的口粮那么少,有钱都想着加餐呢,哪里有钱借给你!”
她又去找以前跟她搭过话的周妹子,刚提“借钱”俩字,周妹子就摆手:“张大姐,不是我不帮,实在是不敢。这儿的规矩你懂,你来得罪那么多人,谁敢跟你来往?”说着就低着头往外面走,生怕沾上边。
一圈问下来,碰了满鼻子灰。贾张氏蹲在土坡上,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冷风一吹,眼泪准能冻成冰碴。正绝望呢,听见身后有人咳嗽,回头一看,是管着她们这批人的李主任,正抱着胳膊站在那儿。
“张小花蹲这儿哭啥?”李主任嗓门不高,带着西北人特有的沙哑。
贾张氏慌忙抹了把脸,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说清想发电报,却没处借钱。她原以为李主任也会数落她几句,毕竟她之前偷懒耍滑,没少被他批评。
没成想,李主任沉默了片刻,从棉袄内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递了过来:“拿着吧。发电报可以,但别净说些没用的。这儿的日子,得自己熬。”
钱攥在手里,带着点体温,贾张氏愣了半晌,才慌忙点头,连声道谢。她攥紧了那几张毛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小花,你还有什么事?”李主任看出了她还有话要说,就盯着她的脸。
贾张氏长出一口气,给自己加了个油:“李主任,我不识字,你能不能替我发电报啊,我也不能离开这里。”
“我以为啥事呢,你跟我来,你想发什么就说出来,我写在纸上,待会安排人去办”李主任走在前面,贾张氏跟在后面。
风刮得脸生疼,贾张氏心里头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不管咋说,总算能把信送出去了。
等到东旭看到了,一定会给我寄东西的,至少不用在挨冻了!
天刚蒙蒙亮,胡同里的老槐树上还挂着雪,秦淮茹攥着那封薄薄的电报,手指头都在发颤。
送信的邮递员刚走,她连围裙都没顾上解,踩着冻硬的路面就往医院跑,棉鞋踩在冰碴上咯吱作响。
病房里还静悄悄的,贾东旭刚醒,脸色显得蜡黄。昨天秦淮茹炖的鸡肉大多都被易中海吃了,作为干儿子他也就吃了两块,以表自己的孝心。
听见门响,他费力地转过头,看见秦淮茹红着眼圈进来,喉结动了动:“咋了这是?”
秦淮茹把电报往他眼前递,声音发紧:“东旭,你看……妈从大西北寄来的。”
贾东旭的手还带着输液后的虚浮,哆哆嗦嗦捏起电报。
那几行字印得密密麻麻,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此地严寒,无厚褥棉被,日食粗粝,速寄棉衣被褥并钱款……”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扎得他眼仁发酸。
他放下电报,胸口起伏着,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那不是带了钱吗,她……”话没说完就卡住了——是怨她当初作妖才落得这般境地,可那字里行间的冷和饿,又实实在在勾着他的心疼。
她在那边被欺负了,估计连身上的钱财都被拿走了。
“砰”的一声贾东旭一拳砸在了床沿上,手背传来隐隐阵痛可他丝毫不在意,都是自己没用,要不然妈也不会去大西北受苦。
贾东旭咬的牙咯咯响,拳头拽得紧紧的,眼球仿佛要从眼眶里爆射出来:“傻柱,都是因为你,不让你付出代价,我贾东旭誓不为人。”
易中海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他可不想有动静,躺在病床上装睡,心里嘀咕着:“搞不好又让自己出钱,得不偿失啊。”
秦淮茹蹲在床边,拿手帕擦了擦眼角:“东旭,妈在那儿怕是真熬不住了。电报上说的这些,咱得想办法弄齐了寄过去。”她知道家里的钱有多少,可眼下看着这封电报,总不能真不管。
贾东旭闭了闭眼,点了点头,眼尾沁出点湿意:“嗯……你先回去把她以前的厚被子都给打包好,家里钱应该有点,你寄过去20块钱吧,多了也拿不出来。”
秦淮茹刚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她觉得20块钱太多了,都够他们一家生活两个多月了,可看贾东旭的样子,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窗外的天光慢慢亮起来,照在病房的白墙上,冷冷清清的。
秦淮茹把电报叠好揣进怀里,心里头像压了块冰——这日子本就够难了,如今又添上这一桩,往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她从医院回来看到了床上还在睡的棒梗,心里好受多了。她攒钱都是在为棒梗以后考虑,棒梗是她最大的依靠了。
收拾好了东西,拿出20块钱,就出门去了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