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墨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斑驳褪色的灰瓦屋檐,几片枯叶随风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他脚边。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灶房飘来的煤烟气息。
姜墨他闭上眼,梳理着脑海中纷至沓来的记忆。
现在是1995年,他成了一个五岁的孩子,位于苏州城郊一所破旧的孤儿院里。
院子不大,四周围着半人高的青砖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黄泥与碎石的内里。
院中一棵老槐树歪斜地立着,枝干虬结,树皮皲裂,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默默俯视着这群无依无靠的孩子。
十几个孩子散落在院中,大的十一二岁,正蹲在墙角玩弹珠;小的才两三岁,坐在破旧的竹编摇椅里,嘴里含着手指,眼神怯怯的。
其中几个孩子身形异样:一个男孩左腿短一截,走路一瘸一拐;另一个女孩右手只有三根手指,总把袖子拉得老长,遮住手背。
姜墨自幼沉默寡言,因生得白净俊秀,眉眼清亮,像画里走出来的小童,常被其他孩子嫉妒排挤。
“等会儿有一对夫妇要来,他们想领养一个孩子。”
这时,一道温和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周秀婉院长走了进来,也是孤儿院唯二的工作人员
她约莫六十出头,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但眼神温润如水,像一盏在风雨中不灭的灯。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盆,里面是刚晾好的温水。
“你们都收拾一下,好好表现,知道吗?这是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孩子们顿时躁动起来。
几个大孩子眼睛发亮,有的赶紧去井边打水洗脸,有的翻出最体面的衣服换上。
院长离开后,狗蛋拦住了姜墨。
“你要是敢抢风头,我饶不了你!”
话音未落,几个年龄稍大的男孩立刻围了上来,将姜墨堵在墙角。
他们个头都比姜墨高一大截,影子压下来,像几座小山。
“听见没?”
“等会儿,不许出声,不许表现!”
“不然有你受的!”
姜墨抬起头,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讥诮。
姜墨和他们虽然都是孤儿,但是他长得白白净净的,而且也很帅气,要不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活脱脱的一个富家少爷,其他的男孩都有些看不惯姜墨,平常没少欺负他。
“我才不稀罕被人收养。你们要争,尽管去争。”
“你要是不答应,休想离开!”
说着,狗蛋伸手按住姜墨的肩膀,力道不小。
姜墨眼神一冷,右手如电般扣住对方手腕,左脚后撤半步,腰身一拧,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
狗蛋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尘土飞扬,疼得眼泪直流,嚎啕大哭起来。
其余几个男孩吓得后退几步,有的直接吓哭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墨——从前那个总是低头不语、被推搡也只敢缩肩的孩子,竟有如此狠厉的身手?
“都给我闭嘴。”姜墨站直身子,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再哭,下一个就是你们。”
孩子们噤若寒蝉,连哭泣都憋了回去。
姜墨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回自己的床铺,躺下,闭眼。
就在这个时候,孤儿院外突然驶来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刹车声,车门缓缓打开,从车上走下一对中年男女。
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身着笔挺的藏青色呢子大衣,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沉稳与坚毅。
女人稍年轻些,穿着素雅的米色针织衫,围着一条淡灰色羊绒围巾,眼神温柔,却藏着深深的哀愁。
“俊臣,这是苏州最后一个孤儿院了……要是在这儿也遇不到合适的孩子,我们……该怎么办?”
男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别怕,淑仪,苏州要是没有合适的,咱们就去其他的地方找。”
“命里有时,终须有。”
女人眼眶红了,低头摩挲着围巾边缘。
她年轻时冬天掉进河里伤了子宫,终生无法生育。
为此,女人曾多次向丈夫提出离婚,希望他能够重新开始一段新的婚姻,并迎娶一位具备生育能力的女性。
但每一次,男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表示无论怎样都愿意陪伴在她身边。
眼看着年岁渐长,膝下无子的现实愈发成为他们心头无法抹去的遗憾。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二人决定通过领养的方式来弥补这份缺失。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走遍了苏州大大小小的孤儿院,可始终未能寻得理想的孩子——要么是年龄偏大,不符合他们的期望;要么就是身体存在缺陷或患有遗传性疾病;
偶尔遇到几个条件尚可的女孩子,又因他们一心想要领养一名男孩子而作罢。
随后,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缓缓地走进了孤儿院。
当他们来到院长办公室时,发现门敞开着。于是,中年男人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敲门声,院长抬起头来,看到进来的两人后,院长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
“姜局长,关老师,你们可算来了!”
“打扰了,周院长。”
说着,姜俊臣将礼物放在桌上。
“我们想收养一个男孩,最好是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我们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也……也让我们老了有个依靠。”
周秀婉点头,领着二人走出办公室,开始逐一查看孩子们的情况。
孩子们早已列队站好,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有的努力挺直腰板,露出自以为最乖巧的笑容;有的紧张得手心冒汗,连话都说不利索。
关淑仪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个人,时而蹲下身子,轻声问几句名字、几岁、喜欢什么。
无论是姜俊臣和关淑仪,都未能找到那个让他们心动不已、觉得特别合适的孩子。
一圈看完,几人沉默地走回办公室。
关淑怡和院长商量一下关于捐赠款项的事宜,姜俊臣则默默地走到院子里,拿出一根烟准备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