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汴梁外城的断壁残垣上。宋姜勒住战马,枪尖上的血珠滴落在焦土上,洇出点点暗红。身后的弟兄们喘着粗气,甲胄上的伤口渗着血,连呼延灼的踏雪乌骓马都瘸了条后腿,每走一步都发出痛苦的嘶鸣。
“种老将军和宗将军还在里面。”卢俊义的黄金矛拄在地上,矛尖映着外城方向的火光,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刚才突围时,种师道故意放慢速度,用银枪缠住金兵的重甲步兵,硬生生为他们撕开一条血路,自己却被卷入重围;宗泽更是带着河北义士死守缺口,朴刀砍得卷了刃,最后只听见他一声怒吼,便被金兵的刀阵吞没。
宋姜猛地攥紧长枪,指节泛白:“他们不会白死。”他翻身下马,走到路边的歪脖子树下,树干上还留着金兵砍过的刀痕。“徐宁,你带二十名精锐,往桃花峪去,去找宁儿,让她留下五百人看守仙果,告诉他们汴京危急,种、宗二位将军被困,让他们带桃花峪的所有能战之人,日夜兼程赶来!”
徐宁勒马抱拳:“哥哥放心,我就是爬,也会把信送到。”他转身点了二十名骑兵,钩镰枪在腰间一挂,“弟兄们,跟我走!”马蹄声很快消失在暮色里,扬起的尘土与外城的硝烟混在一起,呛得人眼睛发酸。
宋姜望着徐宁的背影,又看向身旁亲兵:“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二,是亲兵第二小队队正。”那亲兵单膝跪地,甲胄上还沾着泯灭的火星。
“好。你去听风楼找朱贵,告诉他,飞鸽传书,直接发信回梁山,让吴军师即刻点齐山寨所有兵马,无论是步军、马军还是水军,能调动的全部调来东京汴梁勤王!就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边带伤的弟兄,“就说宋姜在汴梁城外,等着他们一起,给金狗开膛破肚!”
王二抱拳领命,转身牵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小人这就出发!听风楼的眼线遍布各州,不出三日,信必到梁山!”他翻身上马,缰绳一勒,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那是听风楼在汴梁外围的秘密据点方向。
安排完毕,宋姜重新翻上马背,黑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决心,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卢员外,张相公他们从暗渠出来了吗?”
卢俊义指向远处的土坡:“斥候回报,半个时辰前就出来了,正在坡后休整。李纲大人带着伤兵在包扎,张相公正清点人数,西军精锐折损了近半。”
宋姜点头:“走,去和他们汇合。”
土坡后的临时营地,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疲惫的脸。张叔夜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着外城的布防图,花白的胡子上沾着草屑。见宋姜进来,他立刻起身:“宋头领,金兵没追出来,怕是在等咱们自乱阵脚。”
“他们等不到。”宋姜在篝火边坐下,伸手烤了烤冻僵的手指,“我已派人去搬救兵,桃花峪的人马最快一日便到,梁山的主力……最多七日。”
李纲捂着受伤的胳膊走过来,伤口已用布条缠住,血却还在往外渗:“七日太久了。种、宗二位将军怕是撑不了那么久,内城的赵将军刚才虽发了孔明灯,可金兵已加强了内城防务,他未必能守住。”
“撑不了也得撑。”宋姜从怀里摸出块干粮,掰了一半递给张叔夜,“咱们现在有多少能战之人?”
张叔夜掰着手指算:“西军还剩两千,梁山军不足一千,加上李大人的厢军,总共不到四千。金兵在外城至少有两万,还不算内城的金军……”他没再说下去,但谁都明白,这点人马别说救援,能自保就不错了。
就在此时,一名西军士兵匆匆跑来,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头颅——是刚才突围时被金兵俘虏的河北义士,脖子上还留着勒痕。“将军,这是金兵扔出外城的,说……说宗将军已经战死,首级挂在内城城楼上了。”
“放他娘的屁!”卢俊义猛地站起来,黄金矛差点扫翻篝火,“宗将军的骨头比金狗的铁甲还硬,怎么可能……”
“卢员外。”宋姜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平静得可怕,“把他埋了。”他看向那士兵,“金兵还说什么了?”
士兵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块布,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宋姜、张叔夜若不投降,三日后,种师道首级亦悬于城楼,再屠内城百姓,鸡犬不留。”
布上的墨迹还没干,像是用鲜血写就。李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外城方向:“这群畜生!连百姓都不放过!”
宋姜拿起那块布,凑近篝火点燃,火苗舔舐着粗糙的麻布,很快化为灰烬。“他们想激怒咱们,让咱们冲动行事。”他站起身,长枪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那咱们就偏不。张相公,你带西军和厢军在土坡构筑工事,多挖陷阱,备足滚木,金兵若敢来攻,就用弓箭伺候,绝不主动出击。”
他转向卢俊义:“你我带梁山军,往东南方向的密林去。那里地势复杂,适合游击。咱们昼伏夜出,他们必定派人前来探寻我等踪迹,专劫小股金军。”
张叔夜抚着长须点头:“此计甚妙。只是……你们只有不到一千人,万一被拖住,太过危险……”
“危险也得去。”宋姜的目光望向汴梁城头,那里的黑狼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种老将军说过,守土卫国,从来就没有不危险的路。”他翻上战马,长枪直指东南密林,“卢员外,你我先带几人前去密林处探一探环境,能不能藏下这近千弟兄!”
马蹄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没有之前的疾冲,而是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像是在黑暗中潜行的狼。卢俊义的黄金矛与宋姜的长枪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仿佛在告诉被困在外城的种师道和宗泽——他们没有走,他们就在外面,等着给金狗致命一击。
篝火边,张叔夜望着他们消失在密林的背影,忽然对李纲道:“这宋头领,倒是不像传闻中所说的草莽。”
李纲望着外城的火光,轻轻叹了口气:“但愿梁山的救兵能快点来。否则……”否则这汴梁城外的最后一点星火,怕是也会被金兵的铁蹄踏灭。
密林深处,宋姜勒住马,听着远处传来的金兵队伍的脚步声。他抬手示意弟兄们熄灭火把,自己则翻身下马,趴在草丛里,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那队金兵——他们正押着数十名女子和百姓往一处破庙行去,金兵猥琐的笑声,混杂着女子的哭喊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等会儿听我号令,先救人。”宋姜的声音压得极低,长枪在草叶间轻轻晃动,“记住,动作要快,不能给金兵伤到百姓的机会。”
弟兄们纷纷点头,手按在兵器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们带血的脸上,也照在远处金兵的甲胄上,泛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光——一种是暴虐的冷,一种是隐忍的烈。
宋姜知道,这只是他们突围后的第一战。在救兵到来之前,这样的厮杀会不时上演。但他不怕,种师道的银枪、宗泽的朴刀,还有那些死去弟兄的血,都在陪着他们。
他握紧长枪,等着金军队伍走进伏击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