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玘在牢房里蜷了一夜,天刚亮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睁眼一看,见扈三娘提着个食盒走过来,身后跟着两名亲卫,手里捧着套干净的布衫。
“吃点东西吧。”扈三娘将食盒放在牢房门旁,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粥和两个白面馒头,“骂了一夜,嗓子不哑?”
彭玘别过脸,冷哼一声:“不必假惺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谁要杀你?”扈三娘挑眉,示意亲卫打开囚车锁,“公明哥哥说了,你是条汉子,不该关在这铁笼子里。若肯留下,便与秦明、黄信同朝为官;若想走,也不拦你,这就放你出城。”
彭玘愣住了,看着递到面前的布衫,又看了看扈三娘坦荡的眼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会受严刑拷打,没想到竟能得此礼遇。
“怎么?不敢信?”扈三娘将布衫塞进他手里,“昨日你也看见了,呼延灼自顾不暇,慕容知府隔岸观火,朝廷待你这般,你还要为他们卖命?”
彭玘攥着布衫,指尖微微发颤。昨夜劫狱的动静他听得真切,呼延灼败得狼狈,自己若真回了青州,怕是也落不到好下场。
“我……”他张了张嘴,忽然瞥见远处,秦明和黄信正并肩走来,两人都穿着梁山的制式袍服(侯建上山后统一了梁山军服),神色坦然。
“彭兄弟,别来无恙啊!”秦明大笑着挥手,“快来尝尝扈姑娘做的酱肉,比青州府衙的厨子强多了!”
黄信也笑道:“此处虽无官身,却有弟兄情分,比在官场里勾心斗角舒心。你若留下,咱们还能像当年在军帐里那样,喝着酒论兵法。”
彭玘看着两人真切的笑容,又看了看手里温热的粥,忽然叹了口气,将布衫换上——那布衫虽朴素,却比官服穿得自在。
扈三娘见他松了口,嘴角扬起笑意:“这就对了。跟我来,公明哥哥正等着呢。”
聚义厅里,宋姜听闻彭玘愿降,当即让人摆酒。
席间,彭玘听闻呼延灼去往凌州,遂说起凌州的单廷珪、魏定国,神色凝重:“单廷珪善使黑杆枪,能布水阵,当年在黄河边练兵,曾用水势困住过西夏的骑兵。
魏定国使一口熟铜刀,麾下亲兵都带火具,打起仗来如烈火燎原,人称‘神火将军’。这二人与呼延灼交情深厚,若被请来,怕是比连环马更难对付。”
宋姜放下酒杯:“水火二将……倒是棘手。”
吴用捻须道:“水怕土掩,火怕水浇。我梁山附近多山,若能诱他们到山地作战,火阵便难施展;再引山水灌其营寨,水阵也能破解。”
吴用忽然道:“我让情报处的弟兄去凌州探探,看能不能策反些他们麾下的小兵,摸清水火阵的底细。”
“好。”宋姜点头,“彭将军,你与他们相识,可知其性情?”
彭玘道:“单廷珪性烈,却重义气;魏定国虽暴躁,却极孝,老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若能从这两处着手,或可动摇其心。”
众人正商议间,时迁从外面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哥哥,呼延灼已到凌州,单廷珪、魏定国答应出兵,三日后便到独龙岗!”
宋姜将纸条拍在桌上,目光锐利:“来得正好。李逵,你带田兵去东边山谷挖蓄水池,越多越好;秦明,你领马军去诱敌,务必将他们引到黑风口——那里地势狭窄,正好破阵;武松,你领刀盾兵守在侧翼,见机行事。”
“得令!”众人齐声应道。
彭玘站起身,拱手道:“末将愿为先锋,虽与水火二将有旧,却也知大义,定不会让哥哥失望!”
宋姜看着他眼中的坚定,举杯笑道:“好!有彭将军相助,何愁水火不破!”
……
青州城门外吊桥,呼延灼勒住踢雪乌骓,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城池,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冷了下去。慕容彦达的推诿,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都统制,咱们真要去凌州?”韩滔紧随其后,声音里带着犹疑。身边的残兵不到来时的一半,一路从独龙岗败逃至此,早已是强弩之末。
呼延灼没有回头,马鞭轻轻一扬:“去凌州。”只有这三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退无可退!回东京,战败之罪足以让他身首异处,留青州,慕容彦达那厮迟早会把他当作讨好梁山的筹码。唯有凌州,唯有单廷珪、魏定国,或许还能成为他翻盘的最后筹码。
一行人沿着官道向西,晓行夜宿,不敢走大路,只能绕着山林穿行。白日里,呼延灼望着队伍里士兵们疲惫的脸,常常想起连环马冲锋时的威风,那时铁蹄踏地如雷,铠甲映日如金,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狼狈?
夜里歇在破庙里,韩滔煮了些野菜粥,递到他面前:“都统制,喝点吧,明日还要赶路。”
呼延灼接过陶碗,粥水清淡,几乎尝不出米味。他望着碗里自己的倒影,鬓角竟已生出几缕白发。“单廷珪和魏定国……会出兵吗?”他忽然问,声音低得像在自语。
韩滔愣了愣,勉强笑道:“将军与他们当年在黄河边共过事,单将军最敬将军的武艺,魏将军虽性子烈,却重旧情,定会出兵相助的。”
呼延灼没再说话,只是一口口喝着粥。他何尝不知道韩滔是在宽他的心?单、魏二人虽与他有旧,却只是团练使,麾下兵马不过数千,要对抗梁山那伙如狼似虎的好汉,胜算本就渺茫。可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