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谢临渊正靠在消防通道的铁门边抽烟。
烟灰掉在鞋面上,他没拍。指尖夹着烟,目光落在手机锁屏上那条未读消息——“你母亲没写完那句话”。发信人匿名,图片里的字迹烧得只剩半截,可他一眼认出那是沈家老宅厨房那本食谱的背面。
他把烟摁灭,转身就走。
走廊灯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干扰了电压。他右肩忽然抽了一下,像是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他没停,脚步反而更快,拐过两个弯,推开安全门,迎面撞上等在门口的沈知意。
她手里拎着个药箱,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右肩渗出血的衬衫。
“你刚才在信号中断那三秒,动了挂钟。”她说。
谢临渊扯了扯嘴角:“你在查我?”
“我在查红衣会。”她侧身让他过,“但你右肩的伤,比他们留下的痕迹更可疑。”
他没接话,抬腿要走。刚迈一步,手臂一沉,整条右臂像被灌了铅,踉跄了一下。
沈知意一把扶住他肘部,触感隔着布料传上来——肌肉僵硬,皮肤滚烫。
“旧伤?”她冷笑,“旧伤不会在信号波动时同步发作。你这伤,是被什么东西触发的。”
谢临渊甩开她:“别管。”
“行。”她松手,把药箱往地上一放,“那你滚去死。”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等等。”
她回头,看见他靠在墙边,额角冒汗,右手死死压着右肩,指缝里渗出暗红。
“不是子弹。”他喘了口气,“是火药贴着防弹衣炸开的。冲击波撕开了皮肉,但没穿胸。”
沈知意蹲下,打开药箱,从夹层抽出一份电子档案打印件。
“我调了军方后勤维修记录。”她指着纸上一行编号,“你那件防弹衣,右肩位置用的是双层钛钉加固,不是标准配置。而且——”她翻页,“修复时间是任务结束后的第三天,说明你当时根本没上报伤情。”
谢临渊闭眼:“那又怎样。”
“怎样?”她把纸拍在他胸口,“你穿的那件防弹衣,是我妈改的。”
他猛地睁眼。
“设计师刚告诉我。”她声音平得像在报天气,“你执行07号任务那天穿的战损装,所有非标部件都是我妈亲手调整的。包括右肩这块补丁,用的金属钉,和我后腰这把峨眉刺是一批料。”
谢临渊呼吸一滞。
沈知意没看他,低头打开药箱另一格,取出镊子和消毒液。
“你不说,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她。”她拧开瓶盖,“可你忘了,我也在等一个能坦白的人。”
谢临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她伸手去解他衬衫扣子,他躲了一下。
“由着你疼死?”她瞪他,“你要是想当烈士,建议去烈士陵园站着喊口号,别在我家门口抽风。”
他僵了几秒,终于抬手,自己把衬衫扯开。
整片右肩裸露出来。
那不是普通的弹疤。是一团扭曲的烧灼痕迹,中心凹陷,边缘呈放射状撕裂,像一朵被踩烂的黑玫瑰。最深处,隐约有金属反光。
沈知意用镊子轻轻拨开腐肉,镊尖碰到了那块异物。
“齿轮状。”她眯眼,“像是钟表零件。”
谢临渊声音哑了:“那天任务目标是销毁一批加密数据芯片。现场有个定时销毁装置,倒计时三分钟。我赶到时,还剩四十七秒。”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面——一下,两下,三下。
“我本该按下终止键。但我迟了。”
“为什么?”
“预警系统延迟了三秒。”他闭眼,“那三秒,够她烧完所有证据。”
“她?”
“负责数据交接的线人。”他声音低下去,“她是我母亲。”
沈知意手一抖,镊子差点扎进他肉里。
谢临渊睁开眼,看着她:“她不是死于通敌案。她是被自己人灭口的。因为她发现了L-13项目和军方系统的关联。那天,她把最后一批数据藏进了家用电器的固件里——包括你家那台老式挂钟。”
沈知意猛地抬头。
“所以你一直盯着我直播时的挂钟?”她声音发紧,“你不是在定位我,你是在找她留下的东西。”
谢临渊点头:“每次你直播,背景墙上的挂钟都会被轻微移动。不是人为,是信号干扰导致电机错位。角度偏差两分钟,正好对应销毁程序的延迟时间。”
“所以你才在每次直播后默默修好它。”
“嗯。”
沈知意忽然起身,从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是谢临渊防弹衣的维修单,右肩修补钉的金属成分分析报告。
“我妈改那件防弹衣的时候,已经在做准备了。”她指着数据,“她把一部分L-13的原始代码,刻在了修补钉的螺纹里。只有用特定频率的超声波扫描,才能读取。”
谢临渊怔住。
“你右肩那块肉,长在了藏着证据的地方。”她盯着他,“所以你一直不治,是不是?你怕一动刀,就把最后的东西毁了。”
谢临渊没否认。
沈知意忽然笑了,笑得有点丧:“合着你这是人肉U盘啊?还是自发热那种。”
谢临渊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她重新坐下,拿棉签蘸了药水,开始清理伤口。
“疼就说。”她头也不抬。
“不疼。”
“放屁。”她手一用力,他肌肉猛地绷紧,“你这表情跟便秘十年似的,还说不疼?”
他咬牙:“习惯了。”
“习惯个鬼。”她低声,“你妈用命藏的数据,你用肉身守着,结果现在还在这装硬汉?你当自己是赛博坦星来的?”
谢临渊闭眼:“那数据里,有她最后一条留言。我没敢听。”
“为什么?”
“怕听完,我就撑不住了。”
沈知意手上的动作停了。
她看着他低垂的睫毛,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右肩那朵烂掉的黑玫瑰。
忽然,她把棉签一扔,从包里摸出一个翡翠茶盏,倒了杯冰美式,塞进他左手。
“喝。”
“这是你直播用的。”
“现在是你续命用的。”她重新拿起镊子,“我不管你是赎罪还是守诺,但你要是死在我面前,我直播第一句就得说——谢临渊,沈家女婿,因过度装逼导致伤口感染身亡,享年三十。”
谢临渊呛了一下。
她趁他分神,猛地一拔——
镊子从伤口深处夹出一块微型金属片。
齿轮状,边缘烧熔,中心有个极小的凹槽。
谢临渊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沈知意举起那块残片,对着灯。
“这玩意儿,能存多少数据?”
“够存一段音频。”他喘着气,“和一段坐标。”
“坐标在哪?”
谢临渊看着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你家那台挂钟的电机里。我妈把它嵌进了转子。”
沈知意愣住。
谢临渊抬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从脖子上解下一条旧皮绳,递给她。
上面挂着一枚烧得变形的U盘。
“这是她最后塞给我的。”他说,“我一直没敢打开。但现在——”
他顿了顿,把U盘放进她掌心。
“现在,我想让你听。”
沈知意低头看着那枚U盘,指尖发烫。
她没问为什么是她。
她知道答案。
因为她也是那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人。
她把U盘收进贴身口袋,重新拿起药水。
“先处理伤口。”她说,“听完录音,我再决定是踹你一脚,还是——”
她顿了顿,手轻轻擦过他肩头最深的那道裂口。
“还是抱你一下。”
谢临渊呼吸一滞。
她没看他,继续涂药。
药水渗进伤口,他整条手臂都在抖,却一声没吭。
沈知意包扎完最后一圈绷带,抬头看他。
“下次再玩人肉存储,提前说一声。”她把空茶盏收进包里,“我好给你配个散热风扇。”
谢临渊低笑出声,笑完咳了两下,脸色发白。
她起身要走。
“知意。”他在背后叫她。
她回头。
“那句‘唯’字后面……”他声音很轻,“是你妈的名字。”
她站在原地,没动。
“她说:‘唯知意可破局’。”
沈知意没说话,转身拉开门。
夜风灌进来,吹得走廊灯又闪了两下。
她走出去两步,忽然停下。
从包里摸出手机,连上云端。
三分钟后,一段加密音频自动上传至“镜渊会”暗网通道。
文件名:【L-13-001-最终留言】
她按下发送。
抬头看了眼楼道尽头的挂钟。
指针停在4:16。
她转身,走下楼梯。
脚步声渐远。
走廊灯忽明忽暗,最后一次闪烁时,挂钟的齿轮发出轻微咔哒声。
像是有什么,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