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和金水带着人在仙客轩的前院，指挥着内侍们掘土，好好的院子一片狼藉。
原本平整的地面如今坑坑洼洼，东一坨西一坨地堆着泥，桃树的根都被刨出来了，还有内侍牵着两条细犬到处嗅。
安福眯着眼扫了一圈，今儿这天阴沉沉的，可不怎么好。
他在魏晔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能在如今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着，主子的心思他自然是能猜出几分的。皇上啊，动了叫昭充媛生育的心思，谁承想刚提上日程，竟闹出这等腌臜事来。
这不是明摆着打皇上的脸吗？怎么就有人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偏要往刀尖上撞！
“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些，漏了哪处仔细你们的屁股。”
金水眼珠子往四下里一溜，压低了声音问道：“您说这缺德事到底是谁干的？奴才方才进去回话，皇上的脸色阴得能拧出水来！”
他倒也不是真想知道是谁作死，但皇上不开心，他们做奴才的也跟着遭罪不是。
安福斜了他一眼：“甭管是谁，咱们只管把差事办好。”
话音刚落，皇后的轿辇落在了仙客轩门口，他赶忙上去请安，引着皇后往殿内去了。
正殿里，两位太医弓着腰在殿中一寸寸地检查，魏晔端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如铁，指间的墨玉扳指转得飞快。崔琇安静地坐在下首，眼尾泛着红。
崔琇见皇后进殿，慌忙起身行礼，魏晔指间的墨玉扳指终于停了转动，面色稍霁：皇后来了，坐吧。
皇后在魏晔身旁坐下：“臣妾听说仙客轩里混进了麝香，怎么样了？这东西哪里来的？”
太医院里是有麝香的，但太医院的药材向来取用都是有记录的，每钱每两都记在档上，更何况是麝香这么敏感的东西。所以仙客轩里的麝香只怕是从外头夹带着进来的，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起码得是有宠有位份的嫔妃才成。
药材和药方都是不能带进宫的，防的就是有人心怀不轨，万一哪天有人带的是毒药，要谋害皇上呢？
“还在查。”魏晔眼睛眯了眯，“眼下还不知道。”
皇后忙道：“是臣妾没有管好后宫，叫皇上忧心了。”
魏晔摇摇头：“这种事向来是禁不掉的，也不能怪你。”
宫中总是要采买的，私底下还有宫女和内侍偷偷托侍卫变卖些东西，若真有人存了心思，想将那见不得人的东西裹挟进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正说着话，几个嬷嬷从内殿走了出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们已将昭充媛的内殿细细查验过，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物。”
太医终究是外男，嫔妃的闺阁之物不便细查，但是不查又无法安心，魏晔就让殿中省派了有经验的嬷嬷过来。
又等了一刻钟，太医终于查完了，并未在正殿发现麝香，安福也进来回话：“奴才让人翻遍了前院和后头园子里的花木、石缝，确实再没那等脏东西了。”
皇后松了口气：“想来是那人进不了正殿，这才把东西埋在了崔妹妹常去的菊花丛里，倒是个会挑地方的。”
崔琇闻言身子微微一晃，起身冲着帝后深深福了下去，嗓音里含着三分哽咽：“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为妾做主。”
“这件事确实要好好查，不管是谁，下手这么脏，后宫里头都是留不得的。”皇后皱眉，“万幸崔妹妹这里发现得早，若是再拖些时日……也不知其他姐妹那里有没有。”
“皇后说的是，这事确实不能轻纵了，朕叫人亲自查吧！”魏晔道。
“是，臣妾知道了。”皇后斟酌了一下，“出了这样的事，要不要给崔妹妹换个地方？”
“暂且不必，查过了反倒是安心，叫人恢复原样就是了。”魏晔说完看了一眼安福，安福低头出去了。
皇后轻声安慰了崔琇几句便起身离开，魏晔与她同行了一段后也分开了。
回了太极宫的路上，魏晔闭着眼没有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玉扳指。
难怪她要借着装病来避宠，原先还觉得是她谨慎地过分，现在看来倒是小瞧了这宫里的手段。他何尝不知这些妃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有些事情是底线。
安福指挥着人将院子里的土都填了回去，连带着那些花木也仔细扶正了。待进殿回话时，却见崔琇独自坐在窗边，素日里明艳的容颜此刻竟透出几分颓然。
他叹了口气，昭充媛也是真是时运不济，偏赶上这档子事，后宫的主子们谁不盼着能早早诞下皇嗣？出了这样的事，昭充媛只怕是心中恐慌着呢！
感叹归感叹，皇上交代的差事他还得抓紧办咯！
娘娘……安福声音放得极轻，院子都收拾妥当了，您叫人去看一眼，奴才特意留了两个懂花木的小内侍在外头候着，若瞧着哪处不合意，立时就能重弄。
崔琇回过神，声音有些飘忽：“有劳安大监了。”
“这是奴才分内的事情，不敢居功。只是皇上吩咐了，叫奴才彻查麝香一事，伺候娘娘的宫人们，怕是要随奴才走一趟了。”
崔琇抿唇：“皇上的旨意，我自然是要遵从的，不过他们往日里都很尽心，还请安大监莫要轻易用刑，否则明日如何当差？”
不过是循例问话，娘娘放心。
除了青玉和红钏，其余的人不论大小都被安福带走了，仙客轩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外头的天越发阴沉了，青玉又点了几盏宫灯，崔琇执起铜火箸，轻轻拨弄炭盆里的银丝炭：“你说咱们这仙客轩里到底有多少心气儿高的？”
红钏替崔琇换了杯热茶：“不管有多少，既是皇上出手，便是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也该现形了。”
这宫里最怕的不是明处的敌人，而是隐在暗处的刀。
仙客轩里的钉子崔琇陆陆续续也拔了一些，但谁能保证再进来的就真的干净？
季安发现麝香的时候，她觉得是个好时机。
她给五皇子抄经就是为了引魏晔过来，之后又不动声色把话题往皇嗣身上引，五皇子夭折，二皇子又养歪了，魏晔怎么会不盼着嫔妃有孕呢？
魏晔心中有多期盼，叫人硬生生打断后就有多震怒，只是这样她依旧不确定他会亲自出手，只能赌一把。
还好，她赌赢了。
崔琇将火箸往炭盆边一放：“接下来就看江顺他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