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宁的脚尖无声地触碰到冰冷的地面，身体顺势蜷缩，隐入墙根扭曲的阴影里。
浓雾像厚重的尸布包裹上来，能见度被压缩到不足十米。
声音消失了，或者说，被这无处不在的灰白介质吸收、扭曲，只留下一种压迫耳膜的、绝对的死寂。
她深吸一口气，焦糊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混合着水汽，冰冷地灌入肺腑，让她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心跳稍稍平复。
确认方向，斜对面那栋有过反光的半塌居民楼。
在心里再次默念行动计划：潜行、观察、记录、返回。不与任何意外纠缠。
祝一宁的移动如同幽灵，紧贴着断壁残垣，利用一切凸起和凹陷隐藏身形。
废弃的车辆成了暂时的堡垒，干枯的、沾染着可疑暗红色污渍的灌木丛是绝佳的掩护。
第一个发现出现在离小院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
几具尸体以不自然的角度倒伏在地，像被随手丢弃的破旧玩偶。
与暴乱时看到的杂乱不同，这些人身上的衣物、背包已被彻底剥走，只留下贴身的内衣，苍白地暴露在雾气中。
伤口集中在颈部和胸口，干净利落，透着专业和高效。
祝一宁在安全的距离外停下，目光锐利地扫过。
一具尸体的手腕上，有明显的、被割断的绳索勒痕。
她的心沉了下去。
推断被证实了：这不是混乱的劫杀，而是有组织的“清场”。
这些人可能先被捕获，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系统性地“处理”掉。
掠夺者的冷酷和效率，超出了她最坏的想象。
她绕过这个令人作呕的“展示区”，向着记忆中的小便利店后巷摸去。
店铺前门洞开，内部如同被蝗虫啃噬过的庄稼，空无一物。
但在后巷，一个被破烂帆布半掩着的储藏间小门引起了她的注意，门锁有新鲜的撬痕。
她没有贸然靠近，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搜寻。
果然，在门内侧的边缘，一根极细的、几乎透明的鱼线若隐若现，一端系在门框，另一端延伸进黑暗的内部。
一个简单的警报装置，或者……陷阱。
祝一宁默默记下这个地点和手法，悄然退走。
这里的生存法则，已经进化到了更阴险、更致命的阶段。
接下来是此行的关键目标，那栋居民楼。
她从侧面一个因爆炸而坍塌的缺口潜入，内部一片狼藉，碎砖断木和各式垃圾混杂，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
根据之前记录的反光角度，她判断位置在三楼。
楼梯间相对完好，她像猫一样拾级而上，不发出任何声响。
在三楼一个窗户被木板钉死的房间外，她停下了脚步。
里面传来极其微弱的动静。
压抑的、用布料捂住口的咳嗽声。接着，是一声细细的、像虚弱小猫一样的哭声，刚起个头就被猛地捂住，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祝一宁的身体僵住了。
幸存者，而且是一个带着婴儿的、极度脆弱的群体。她几乎能想象出里面的人是何等的绝望和恐惧。
她自身难保，任何额外的风险都可能将她们三人拖入深渊。
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
她不能接触，但不能完全无视。从空间里快速取出一小块用油纸紧密包裹的压缩饼干，悄无声息地放在门边的角落，用一小块碎石虚虚压住。
做完这一切，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按原路返回。
就在她下到二楼转角，即将进入通往一楼的楼梯时，她的动作瞬间停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
前方雾霭弥漫的街道上，传来了靴子踩在碎石上的轻微声响。
不是慌乱的奔跑，而是沉稳的、带着巡视意味的步伐。
两个身影在她预定的撤退路线上逐渐清晰。
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两个“有组织的掠夺者”。
他们穿着改装过的、缝满了口袋的衣物，腰间别着砍刀，动作间带着一种猎犬般的警觉。
祝一宁立刻向后缩回阴影，身体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楼梯拐角后一个废弃的木质书柜与墙壁的缝隙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距离近得她甚至可以闻到他们身上传来的汗味。
“……西边那几个‘钉子户’清理得差不多了，就剩‘公寓楼’那家带崽的，哭哭啼啼烦死人，明天去处理了。”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说。
“急什么，”另一个声音带着轻松的、近乎残忍的笑意，“笼子里的老鼠，还能跑了？先搜南边这片，老大说这边有几栋独院，可能藏着肥羊。”
“行，那就从前面那家有棵歪脖子树的小院开始查。”
“歪脖子树的小院”！
祝一宁的血液瞬间冰冷。那是她们的家的位置！
愤怒像冰锥刺穿心脏，但随之涌起的，是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一味逃跑和躲藏，终有尽头。
如果不知道敌人的具体计划、人数、装备，无论是“战”还是“走”，都只是盲人摸象，等于慢性死亡。
必须知道更多！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烧尽了犹豫。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走在稍后位置的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
他距离楼梯口更近，体型相对另一个稍显瘦小。
电光火石间，计划形成。
她像一片落叶般无声地缩回楼梯拐角的阴影深处，迅速从空间里取出一样小东西握在手心。
那是一个从某个搜刮来的化妆包里找到的、金属外壳的精致口红。她将身体重心压到最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脚步声靠近。声音沙哑的男人先一步踏上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
就是现在！
祝一宁用指尖将那只口红轻轻往楼梯下方、男人视线死角的方向一弹。
“嗒…咕噜噜……” 细微但清晰的滚动声在死寂的楼道里格外突兀。
“嗯？”男人果然被吸引，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扭头朝声音来源望去，身体有着一瞬间的松懈和不平衡。
就是现在！
祝一宁动了！将全身的力量集中于肩部，如同炮弹般从阴影中撞出，狠狠撞向男人的腰侧！
“呃啊！”男人完全没料到阴影中的袭击，重心瞬间丢失，整个人被撞得踉跄向前，手中的砍刀也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老六？！”后面的男人惊觉，立刻拔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