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队长身后跟着小李几人和被捆着的抢匪，怀里鼓鼓囊囊的，是滤芯！
可他的脸色比索桥的铁链还沉，他把滤芯往储水罐边一放，说了一句 “周明呢？就任由你们这样闹？”
祝一宁紧了紧手里的铁棍，王副官理着胳膊上纱布的手顿了顿。
她的声音透着飘忽，“人在片区应急站那边...... 没了。”
王副官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像贴在地面，“凌晨三点发现的，巡逻队换岗时，看见索桥第三段的钢缆上挂着他的制服外套。下面就是蓝水，黑沉沉的，没人敢下去，你知道的，那水里的东西，后半夜最活跃。”
他指尖掐进纱布里，渗出点血珠，“我让人在桥栏上系了警戒绳，到现在没敢动。”
吴队长的手僵在半空。
他摘下湿透的战术手套时，手腕上的旧表正好卡在凌晨三点，秒针指着17分，像枚钉死的句号。
表盖裂了道缝，玻璃碴子嵌在表盘上，映出他眼下的红血丝，那是和抢匪缠斗时被钢索划的，此刻突然烧得慌。
这表是周站长给的，刚搭伙管理第17片区时，周站长把自己的防水表塞给他，说 “在水里讨生活，得知道时间是活的还是死的”。
现在看来，时间确实死了，死在和巡逻队发现外套同一个瞬间。
他想起有次两人值夜班，老周从怀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 “红牡丹”，烟纸都潮得发黏，却硬是点燃了。
当时周站长指着窗外泛着蓝光的水，说那里面的怪物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同伴被拖走却不敢搭手的人。
祝一宁目光放空，回忆起一天前，她前往第17片区应急站办公室找周站长，却撞见他把一摞领水登记表扫到地上。
他气得呼呼直喘，指着站在办公桌后的陌生男人，那是总站派来的督查，“撤职？就因为丢了几个滤芯？城西昨天淹死一百三十个，城北被蟑螂啃了半栋楼，怎么不撤他们的职？”
督查把撤职令拍在桌上：“17 片区是枢纽，你失职导致骚乱，死了二十七个人，必须有人担责。”
周站长突然笑起来，抓起桌上的军用水壶砸过去，“担责？这水是我让给郭叔儿子的！那二十七个人里，有五个是为了护储水罐被打死的！你让我担什么责？”
傍晚时，有人看见周站长站在索桥边，手里攥着把消防斧，斧刃在暮色里闪了下冷光。风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像面要破的旗。
“扑通” 一声闷响传来时，祝一宁正在和几个小区群众拉扯，现场聒噪声盖过那声闷响谁也没有发现这一幕。
“死得好！” 有人在后排嘀咕。
吴队长迅速扭头捕捉声音源头。
是赵老二的邻居，见大家都朝她看来，忍不住胆子一怂，但想到他家男人昨天抢水时被摔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家里发着烧，“要不是他没看好滤芯，我家男人能成废人？”
“话不能这么说。” 沈先平抱着他的泡沫箱从人群挤出来，箱底的种子在干裂的土里露出点白芽。
“那天仓库被撬，老周是第一个冲进去的，胳膊被钢筋划开那么长的口子......”他突然闭了嘴，因为看见总部来的人正盯着他，手里的电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都围着干什么？不想喝水了是吗？都散了！”接管的人举起电棍，电流的滋滋声惊飞了索桥上的乌鸦。
“周明玩忽职守，导致17片区死亡37人，总部已任命新负责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吴队长怀里的滤芯，“这些东西，交由总部统一分配。”
蓝水里突然浮起个东西，是半截消防斧的木柄，裂缝里还卡着块碎布，是周站身前所穿制服上的布料。
吴队长突然笑了。
他摸出周站长给他的那半包 “红牡丹”，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目光却落在蓝水里的木柄上 ，裂缝边缘有几处整齐的缺口，像被斧头反复劈过。
风从索桥吹过来，带着铁锈味，他抬手按了按表盖的裂缝，玻璃碴子硌得掌心生疼。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往蓝水里扔了块石头，涟漪荡开时，映出索桥钢骨的影子，像副浸在水里的骨架。
沈先平蹲在泡沫箱前，把最后一点过滤尿水浇在新芽上。这颗种子是周站长给的，说‘洪水退了总要有种东西能发芽’，现在倒成了楼里唯一不用抢的‘活物’。
应急站的铁门换了新锁，黄铜钥匙在新站长李默手里转得哗哗响。
吴队长把抢匪推到李默面前，尼龙绳在他们手腕上勒出的红痕，与李莫新配的黑色皮靴形成刺目的对比。
“人齐了。”吴队长的声音很沉。
李莫笑纹堆在眼角，却没笑意，“辛苦吴队，这几个货，得让他们知道17片区现在谁说了算。”
他突然提高音量，“去，把王副官叫过来，让他带人审，审不出来就扔下去喂蓝水里的怪物！”
瘦高个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被李莫一个眼刀钉了回去。
副官应声上前，拖拽的动作太急，瘦高个怀里掉出个东西，滚到祝一宁脚边，是块滤水棉，边缘缠着几根银白色的毛发。
祝一宁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滤水棉，就被李莫的目光钉住。
“祝女士还在忙登记？”他慢悠悠地说，“新规矩，领水不用登记了，按户头分，我让人统计好了。”
祝一宁捏着滤水棉的手猛地收紧。周明在时，登记本上每个名字都标着特殊记号：张奶奶的“半瓢”、郭叔儿子的“优先”、5栋小孩的“温水”。
她抬头时，看见吴队长正盯着羁押室的墙，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纸，是周明写的《领水公约》，最后一句“勿私藏，勿争抢”被人用墨涂了。
“王副官。”祝一宁突然开口，把领水登记本往桌上一放。
“这本子放你这吧，我下午要去给沈先平搭菜棚，没空管领水的事。”
王副官的喉结滚了滚，没接。他看见祝一宁扯下胳膊上的巡逻队袖章，往窗台上一扔。
李莫的笑终于淡了。
“祝女士是觉得新规矩不自在？”
他拿起登记本，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周明的签名还在，笔锋刚硬，像把没开刃的刀，“也好，菜棚确实重要，总不能让楼里人光喝滤水。”
祝一宁没回头，走出应急站时，听见身后传来撕纸声。
是李莫在撕周明写的《领水公约》，纸屑飘飞，被穿堂风卷着，像群折断翅膀的蝴蝶。
吴队长望着祝一宁的背影消失在索桥口，她的帆布包上还别着周明送的17片区的徽标。
羁押室里传来抢匪的惨叫，是电棍的声音。
吴队长往门口走，军靴踩过地上的纸屑，发出细碎的声响。
索桥的铁链在脚下晃了晃，远处的蓝水泛着冷光。
吴队长摸了摸怀里的半包“红牡丹”，却比应急站新换的铁门更让人觉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