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水淹没了城市五层，片区里的活计就那么多，只有少数人被选上。
可几千张嘴等着吃饭，不可能全都靠应急片区里的那点儿物资，所以就有了非应急片区的开放。
祝一宁把祝星涵往高台上拉了拉，避开一股带着腥气的水流：“踩稳了，跟着妈妈的脚印。”
小姑娘点点头，小眼睛盯着水面下隐约的阴影，脚步没敢乱。
铁索桥的卡点设在楼栋这边的高台顶上，两个守卡的男人正蹲在集装箱上抽烟，脚边堆着几根撬棍，时不时朝过桥的人吆喝两句，检查他们腰上系着的片区识别带。
“17区的。”祝一宁扯了扯腰间磨白的帆布带，带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17”。
守卡点的瞥了眼她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两人腿上裹着的防水布，没多问，挥挥手让她们上桥。
铁索桥晃得厉害，脚下的木板铺的稀稀拉拉，得踩着铁链才能过去。
蓝水在桥下翻涌，偶尔有什么东西撞到楼栋，发出沉闷的“咚”声。
铁链晃得厉害，脚下木板间隙能看见桥下令人恐惧的深海蓝。
“跟紧我，别看水面。”祝一宁低声嘱咐。
这片水域里缠着不少被淹死的人，尸体泡得发胀，偶尔会勾住行人的脚。
祝星涵紧紧抓着铁链，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妈妈教她的，遇到晃动绝不尖叫，省下力气抓稳能救命的东西。
西七区原本是老商业区，高楼密集却没什么硬核设施，蓝水漫到第五层时，底层商铺全成了水下废墟，高层又因断水断电成了空壳，既无保留价值，也没人愿意耗费精力驻守，久而久之就成了非应急片区。
但对幸存者来说，这里藏着不少宝贝：药店中空层的药品，服装店仓库里的防潮布料，甚至写字楼里没耗尽电量的应急灯，都是能换物资或保命的硬通货。
祝星涵点点头，小鞋子踩在木板上，跟着她的步伐左右腾挪，像只灵活的小猫。
西七区边缘，不少人扛着自制的木筏往废墟深处去，木筏上堆着空麻袋，也有蹚水走的，裤腿湿得透透的，却没人顾得上冷。
一个抱着大塑料桶的女人从旁边挤过，桶沿刮到祝一宁的胳膊，她连头都没回，只闷头往前冲，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好地方。
祝一宁牵着女儿往一片半淹的居民楼拐，水面上漂浮的杂物越来越多，刚好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
祝星涵突然指着水下，用气声说：“有东西在动。”
“是老鼠，”祝一宁目不斜视，声音压得很低，“别盯着看，往前走。”
两人刚过桥头，就听见前方传来争执，两个男人正为抢一箱罐头推搡，其中一个抄起地上的钢筋，眼看就要动真格。
“绕开。”祝一宁拉着女儿拐进旁边的侧巷。这里是家药店的后门，门被水泡得发胀，她从背包里摸出撬棍，刚要发力，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这娘们看着面生，不像咱们区的。”
三个男人堵住了巷口，为首的纹身脸盯着祝一宁的背包，“里面装的什么？交出来能让你们走。”
祝星涵往妈妈身后缩了缩，小手悄悄摸向背包夹层。
祝一宁没看他们，手里的撬棍突然发力，“咔”一声撬开了药店后门，同时对女儿使了个眼色，这是她们练过的暗号：她吸引注意力，祝星涵负责找退路。
“听不懂人话？”纹身脸骂着冲上来。
祝一宁侧身避开，撬棍横扫，正打在他膝盖上。
男人疼得嗷嗷叫，另外两人见状围上来，却没注意祝星涵已经钻进了药店，小手在墙上摸索着什么。
“妈妈！”小姑娘突然喊了一声。祝一宁余光瞥见她扒开了墙上的消防栓箱，里面的消防斧闪着冷光。
她一脚踹开面前的男人，顺势抄起消防斧，斧刃擦着刀疤脸的耳朵劈在门框上，木屑飞溅。
就在三个男人愣神的瞬间，祝星涵突然推倒了旁边的货架，上面堆满了空药瓶，噼里啪啦砸在水里，溅起的水花混着玻璃碎片，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走！”祝一宁拽起女儿，踩着货架残骸冲进药店深处。
里面漆黑一片，她从背包里摸出应急灯，光柱扫过货架，果然在第二层看到了熟悉的葡萄糖注射液包装盒。
“拿那个蓝盒子。”她指着货架，自己则转身堵住门口，消防斧横在胸前。外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但没人敢贸然进来，谁都知道，在狭窄的空间里，被堵门就是死路一条。
祝星涵手脚麻利地把葡萄糖塞进背包，又抓起旁边几盒消炎药，突然指着祝一宁身后：“妈妈，窗！”
药店的后窗没被完全淹没，祝一宁回头的瞬间，就懂了女儿的意思。她一脚踹碎玻璃，先把祝星涵托了出去，自己跟着翻窗落地时，正撞见刚才那三个男人追过来。
“想跑？”纹身脸狞笑着扑来。
祝一宁却没动，只看着他身后，蓝水里不知何时漂来半截广告牌，祝星涵正站在广告牌上，手里举着块碎玻璃，对着水面晃了晃。
纹身脸刚要回头，就感觉脚踝一凉，是祝星涵用玻璃划破了他的裤腿，冰冷的河水灌进去，带着股刺骨的寒意。
男人下意识弯腰去捂，祝一宁的撬棍已经砸在他后脑勺，干脆利落。
剩下两人见状想跑，却被祝星涵扔出的空药瓶砸中后背，分神的瞬间，祝一宁一棍抵在了他们脖子上。
“滚。”她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三个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祝一宁收起工具，看了眼女儿：“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扔石头？”
“玻璃划水声音小，他们听不见。”祝星涵仰着脸，小脸上沾着灰，眼神却亮晶晶的，“妈妈教过，出其不意。”
祝一宁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扫过背包里的葡萄糖，嘴角难得勾起一丝弧度。
这趟没白来，更重要的是，这孩子已经学会了在危险里找生机，这比任何物资都珍贵。
远处还在不断有人涌来，争吵声、喊叫声此起彼伏。
但对她们母女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祝一宁牵着女儿，顺着蓝水漫不到的台阶往上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高楼的阴影里，只留下应急灯的光柱，在废墟中稳稳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