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血雨滂沱,大道哀鸣,天地间弥漫着天道陨落的悲怆气机。
六耳近玄那具被拳意碾碎的天道之躯,化作最精纯的法则光雨,纷纷扬扬,洒落向下方已成废墟的广袤平原。
天地同悲,万物寂然。
楚无难负手而立,黑金长袍在混乱的能量流中猎猎作响,眸底无波无澜。
然而,天道境终究是超脱了生命层次的存在,岂会如此轻易便彻底寂灭?
就在那漫天光雨尚未完全消散之际,深坑上空约千丈之处,虚空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与方才六耳近玄同源同质的波动,自极远处一片扭曲的虚空中悄然泛起。
下一瞬,虚空如同水幕般被无声撕裂,光芒汇聚,道则重组,一道完整无缺、气息赫然处于全盛巅峰的身影,自虚无中一步踏出!
正是六耳近玄!
只是,他那双重新凝聚的眼眸中,此刻再无半分方才强行破境时的狰狞与虚妄勇气。
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一种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离此地的疯狂!
“逃!”
“逃!”
“逃!”
六耳近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他甚至不敢去看楚无难的方向,周身天道之力疯狂燃烧,不惜损耗这映照之身根基,化作一道黯淡的大道流光,就欲撕裂虚空,遁向未知的遥远星域。
“哼,想逃?”
一声极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嘲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六耳近玄耳中,令其亡魂皆冒。
楚无难对那具映照之身的出现,似乎毫无意外。
他甚至未曾转身,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锵——!”
腰间那柄沉寂的青铜古剑骤然出鞘,却非握于掌中,而是……
双指捏住剑柄,如同孩童投掷石子般,随意向前一掷!
动作轻松写意,仿佛不是掷出斩天裂地的禁兵,而是随手抛出一颗石子。
然,古剑离手的刹那,剑身之上那些暗绿锈迹骤然活了过来,如同亿万微小的幽绿火焰疯狂跳跃、燃烧!
剑,消失了。
仿佛,在掷剑的动作尚未完成时,那柄古剑的“果”,便已提前降临于六耳近玄逃遁路径的“因”之上!
六耳近玄只觉一股冻彻灵魂的死亡寒意自身后袭来,他甚至来不及回头,更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或防御的动作!
“噗嗤——!”
一声牙酸的利刃入肉闷响!
青铜古剑精准无比地自其后心贯入,前胸透出,剑尖之上,甚至还挑着一颗微微搏动、闪烁着黯淡天道符文的心脏虚影!
剑身蕴含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不仅瞬间绞碎了六耳近玄的天道之躯生机,更化作无数道无形的剑气锁链,将其残存的元神与修为死死禁锢在剑锋之上!
“呃……啊啊啊——!!!”
六耳近玄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叫,遁光瞬间溃散,整个人被古剑携带着的无可抗拒的巨力,如同流星般狠狠撞向下方一片巍峨连绵、散发着亘古苍茫气息的巨型山脉!
“轰——!!!!!!!”
古剑携着六耳近玄,狠狠钉入了山脉主峰的山体之中!
撞击的刹那,仿佛亿万雷霆同时炸响!
整片山脉剧烈震颤,主峰之上,无数高达万丈的巨岩崩碎滚落,烟尘冲天而起,弥漫千里!
待烟尘稍散,可见那巍峨的主峰山壁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坑。
巨坑中央,六耳近玄被青铜古剑死死钉在山体之上,剑身没入直至剑柄。
他四肢无力地垂下,麻衣破碎,浑身浴血,那天道境的气息已如风中残烛。
胸口处的贯穿伤狰狞可怖,天道之血不断淌出,令身下的岩壁被天道之血沾染的神异非凡。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虚空漫步而来的楚无难,那双原本蕴含星辰生灭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茫然与……一种信仰崩塌般的绝望。
“为……为什么……” 六耳近玄声音嘶哑破碎,每吐出一个字都牵动伤口,溢出更多的金色血液,“我……我已成就天道……为何……”
他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
天道境,那可是超脱圣道,与天地同尊的无上境界!
是无数大能苦苦追寻一生而不可得的终极目标!
为何在此人面前,依旧如同土鸡瓦狗,甚至连挣扎的余地都如此渺小?
上次遗迹之中,他尚与对方交锋许久,最后在那恐怖的“难字秘”下才败走。
可如今……他己借助孽命真偶之力,已登临天道啊!
一拳,一脚,一剑!
这次的他,败得更加彻底,更加没有尊严!
楚无难一步踏出,脚下虚空折叠,下一步,便已悠然立于神山之前,负手俯瞰着被钉在山体上、狼狈如死狗的六耳近玄。
“初成天道,根基虚浮,法则松散,映照之身……恐怕也只此一具了。” 楚无难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冰锥,凿击着六耳近玄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给你一个机会。”
六耳近玄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说出你费尽心机,潜入此方圣人遗迹,所求究竟为何?” 楚无难的目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你,究竟想借此局,达成什么目的?”
六耳近玄身躯剧颤,脸上血色尽褪。他嘴唇哆嗦着,眼中挣扎之色剧烈闪烁。
说出族中秘辛,乃是滔天大罪!但……不说,此刻便是形神俱灭!
楚无难对六耳近玄的崩溃与挣扎恍若未觉,只是重复道,语气淡漠依旧:“说。”
一个字,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重锤敲击在六耳近玄濒临崩溃的神魂上。
六耳近玄浑身一颤,残存的理智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生机!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天道尊严、神族骄傲,嘶声喊道:“我说!我说!是…是为了太始之地!我欲借那‘孽命真偶’之力,打破我六耳神族的亘古铁律,踏足太始之地!”
“太始之地?”楚无难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先天五地——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传说中,先天五地蕴藏着宇宙开辟之初的本源奥秘,乃是一切大道源头,无尽宝藏与机缘所在。
世间众生,若有大机缘、大气运者,皆有一线机缘可窥其门径。
然,唯有一条铁律,亘古长存,宛若永恒桎梏——
凡七大神族之人,尽不可踏足先天五地!
此乃天地规则,是铭刻在宇宙根源中的禁忌!
纵使七大神族血脉通天,底蕴深厚如海,在这条铁律面前,亦如天堑鸿沟,不可逾越分毫!
六耳近玄见楚无难神色微动,还以为对方被这惊天秘闻所慑。
他急忙补充道,声音带着哀求与急切:“殿下明鉴!我六耳神族即便谋划万古,族中先贤前仆后继,皆无法打破这血脉诅咒!”
“直到……直到老夫察觉此遗迹与那孽命真偶的关联,这才孤注一掷!此事只要成功,我便可让我族……”
听到这里,楚无难眼中也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并非惊讶于六耳近玄的目标,而是惊讶于……
堂堂六耳神族圣人竟能……无知与狂妄至此地步!
“当真是……愚蠢至极。”
楚无难打断了他的话,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看待痴人说梦般的漠然。
“若仅凭一件禁忌遗物,便可逆乱先天规则,让你等神族血脉踏足太始之地……”
他微微摇头,眼神中那丝讶异已然化为纯粹的冰冷与讥讽,“你六耳神族传承万古,先贤辈出,又何需苦寻至今日?”
“井底之蛙,窥得一隅,便自以为得见苍穹之阔。殊不知,你所求之物,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笑话。”
“轰——!”
六耳近玄闻言,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付出如此代价,“那位”合作,甚至不惜沦为棋子,所求的终极目标……竟然从一开始就是……
就是一条注定不通的死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巨大的荒谬感与绝望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窍,让他道心几乎崩碎,眼神变得空洞麻木。
他眼中光芒彻底黯淡,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喃喃道:“怎会……怎会如此……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自嘲与悲凉。
但旋即,强烈的求生欲再次占据上风。
他挣扎着,不顾胸口剧痛,嘶声哀求:“楚…楚无难!不!殿下!前辈!我…我都说了!我所知的一切都说了!你…你刚才说过,给我一个机会的!我愿立下天道誓言,永世为奴,供您驱策!”
楚无难静静地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模样,眼神淡漠,不起波澜。
“我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
六耳近玄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以为对方终于要放过他。
“但……”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柄将六耳近玄钉在山壁上的青铜古剑剑柄。
“……是给你一个,死去的机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无难手腕微一用力,向上轻轻一提。
“锵——!”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将万物都斩断的漆黑剑光,自古剑剑锋之上骤然爆发,向上蔓延!
“咔——轰!!!!!”
一声撕裂寰宇的巨响!
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自山体核心处开始,疯狂蔓延、撕裂!
剑痕所过之处,山石、岩层、地脉、乃至依附于神山存在的无数阵法符文、灵气脉络……一切物质与能量,尽数被那绝对的“斩灭”意志化为虚无!
不过瞬息之间,巍峨亿万丈、坚不可摧的神山,竟被这一剑,自中间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
留下一道光滑如镜、宽达千丈、深不见底的恐怖峡谷!
而被钉在山体核心的六耳近玄,其天道之躯、其神魂道果,连同他最后那点可怜的希冀……
在这斩灭一切的剑意之下,连一丝哀嚎都未能发出,便与那庞大的山体一同……彻底湮灭,消散于天地之间!
唯有一道淡漠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回荡在死寂的天地间,渐次消散:
“区区蝼蚁,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