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凝固如琥珀。
逆圣一掌按下,并非简单的力量倾轧,而是“逆”之规则的具现,是悖逆常理、颠覆存在的绝对宣判。
掌落之处的空间,率先失去了“在”的属性,化为一片绝对的“无”。
光线在此扭曲湮灭,声音被彻底吞噬,连时间流逝的感知都变得模糊混乱。
磅礴的圣威不再是压力,而是化作无形的枷锁,冻结了灵气,禁锢了神魂,令万物归寂。
楚无难周身众人,所有修士,无论敌友,无论修为高低,皆在这一掌的笼罩下,思维停滞,肉身僵直,如同画中人物。
唯有意识在无尽的迟缓与冰寒中徒劳挣扎,感受着那逼近的、令人神魂崩解的终末死意。
唯有一人,超脱于此方被逆乱的时空。
楚无难。
他周身被禁锢的虚空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道道细微裂痕以其为中心蔓延。
“锵——!”
青铜古剑再次出鞘!
剑鸣不再清越,而是带着一种撕裂万古沉寂的傲然与决绝!
剑身之上,那些暗绿锈迹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不再是缓缓流淌,而是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
一丝丝、一缕缕的铜锈,竟从剑体上剥离,悬浮于剑锋周遭。
如同亿万微小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符文,环绕飞舞,发出沙沙的碎响,仿佛来自太古的诅咒低语。
楚无难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单一的圣洁或魔魅,而是化作了三种至高大道的融合体!
左眼,化为绝对的“虚无”,瞳孔深处仿佛连通着万物终结后的永暗归墟,吞噬一切色彩与希望;
右眼,化为极致的“毁灭”,眼白被纯粹的破坏意志浸染,猩红如血,倒映着宇宙崩坏、星辰陨灭的恐怖景象;
而其眉心圣纹,一股代表着终极“死亡”的寂灭寒意透体而出,冰冷彻骨,令周遭被逆圣规则冻结的空间都仿佛要提前步入腐朽!
至高十三道——虚无!毁灭!死亡!
三股代表着终极归宿的恐怖道源,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汇聚于青铜古剑之上!
楚无难双手握剑,举过头顶,对着那按下的、逆转规则的灰雾巨掌,悍然斩出!
没有声音传出。
因为声音的法则已被逆圣之力抹去。
也没有璀璨的光华爆发。
因为光芒的存在亦被这一剑的终极意蕴所吞噬。
只有视觉上极致的扭曲与碰撞!
剑痕所过之处,逆圣手掌周遭那逆转规则的灰雾,如同遇到克星,疯狂消融、溃散!
那由虚无、毁灭、死亡三种力量糅合而成的剑光,与逆圣手掌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了一处!
“嗡——!!!”
一股无法用耳朵听闻、却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灵魂本源的恐怖震荡,猛然爆发!
整个遗迹世界,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苍穹之上,灰白色的天幕被撕开无数道狰狞的裂口,露出后面更深沉的黑暗;大地如同波浪般起伏,无数山峦在无声中崩塌,化为齑粉!
以碰撞点为中心,一个直径超过千里的巨大球形凹陷瞬间形成!
范围内的所有物质,无论是岩石、沙土,还是之前陨落修士残留的血肉残骸,尽数化为虚无,湮灭于无形!
而就在这毁灭性能量即将席卷开来,将楚无难身后那些无法动弹的众人也一并吞噬的刹那——
至高十三道——生命!时空!
楚无难心分二用,在那惊天碰撞发生的同一瞬间,引动了另外两种至高大道的力量。
一股温润磅礴、蕴含无限生机的碧绿光华,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轻柔地包裹住风铃儿、莫冰灵等所有与他有所牵连之人。
与此同时,周遭时空道则被强行扭曲、压缩,形成一个短暂的时空泡沫。
碧绿生命光华裹挟着众人,瞬间被时空之力挪移,跨越了万里之遥,出现在了毁灭冲击波的边缘之外安全地带。
做完这一切,楚无难再无余力他顾。
“嘭——!”
一声沉闷撕裂的巨响,终于迟来地炸开,那是能量积累到极致后终于冲破部分规则束缚的体现。
楚无难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无法形容的恐怖反震之力狠狠抛飞出去!
速度之快,在空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接连撞穿了远处数十座巍峨的苍白山脉!
“轰——轰——轰!!!”
山崩地裂的巨响连绵不绝,楚无难最终深深嵌入一座主峰的山腹深处,不知撞塌了多少岩石,激起漫天烟尘,将那一片区域彻底化为废墟。
能量余波缓缓平息,那片被逆圣一掌和楚无难一剑共同蹂躏过的盆地,已化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边缘光滑如镜,散发着袅袅湮灭气息。
死寂,再次降临。
所有幸存的修士,瘫软在地,大口喘息,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方才那一刻,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触摸,若非楚无难最后关头出手,他们早已形神俱灭。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圣门之前。
逆圣的身影,依旧矗立。
然而,它那刚刚按下手掌,此刻却显得异常诡异!
其手掌,自手腕处齐根而断!
断口处光滑如镜,没有鲜血,只有不断蠕动的灰雾试图修复,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碍。
而更令人骇然的是,那被斩伤的断口处,附着着一层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蠕动跳跃的铜绿色锈迹!
这些锈迹正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沿着灰雾向上蔓延,“滋滋”作响,不断侵蚀、分解着逆圣的躯体,散发出浓郁的腐朽与不祥之气!
逆圣,竟被伤到了根本!
而且那伤势,诡异难除!
“那怪物的……手掌……没了?”一个修士声音干涩,仿佛梦呓。
“楚圣子他……他到底还是不是人?!踏极境啊!那可是真正的圣人之力!”
麻木,彻底的麻木。
如果说之前楚无难剑败掌道,镇压半圣还在他们理解范畴的边缘挣扎。
那么眼前这一幕,已然彻底击碎了他们所有的认知体系。
楚无难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已与行走于世间的远古神只无异。
“哗……”
一阵轻微的破碎声,从远处那片崩塌的山脉废墟中传来。
碎石滑落,一道身影,略显踉跄地,自烟尘弥漫中一步步走出。
正是楚无难。
此刻的他,形象颇为狼狈。
黑金长袍多处破损,沾染尘土,嘴角不断涌出璀璨的金色血液,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不振,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每一步踏出,都似乎牵动了伤势,身形微微晃动。
然而,他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那深邃的眼眸中,没有重伤后的虚弱与恐惧,反而燃起了一缕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
被那“圣”字傀儡拍飞,是他主动试探,意在衡量其力。
但被这“逆圣”一掌重伤,却是对方携不祥恶力,主动杀伐,欲将他彻底碾灭!
堂堂圣师,历经万古沉浮,俯瞰纪元更迭,便是天道亦曾改造,轮回亦曾踏足。
他岂容一介区区圣人级别的傀儡造物,如此轻辱?!
这已非争斗,而是亵渎!
楚无难缓缓抬起手,用指尖抹去嘴角的金血,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意。
他抬起眼帘,目光穿越虚空,牢牢锁定在那断掌的逆圣身上。
然后,他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字,仿佛蕴含着某种颠覆规则的律令,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天地间:
“逆。”
话音落下的刹那——
异变陡生!
楚无难周身那萎靡的气息,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袍服上的尘土、破损之处,仿佛时光倒流,瞬间恢复如新,光洁如初。
嘴角的金血蒸发,苍白的脸色恢复红润,甚至比之前更显莹润。
然而,这种“恢复”并非生机的滋养,而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逆转!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漠然,失去了所有人类应有的情感,如同两口通往绝对虚无的深渊。
周身开始弥漫出淡淡的黑雾,那黑雾并非魔气,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本质的“逆”之气息。
眉心处,那道原本圣洁璀璨的金色圣纹,颜色陡然加深,化为一种妖异深邃的黑紫之色,纹路扭曲,如同活过来的魔纹,散发出悖逆一切的疯狂意蕴。
他的身躯仿佛在无形中拔高、膨胀,虽肉眼看去依旧如常,但在所有旁观者的感知中,却变得无比伟岸,仿佛撑开了天地,脚踏着轮回!
一种凌驾于当前世界规则之上的恐怖气机,以其为中心,席卷开来!
禁忌天法——九秘之一——逆字秘!
此法,非攻非防,而是逆转自身状态!
将重伤逆转为无伤,将衰败逆转为巅峰,甚至……将存在逆转为更本质的形态!
逆圣那空洞的血瞳,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它那由规则和怨念凝聚的意志,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是低层次的生命形态面对更高维度的存在本能产生的畏惧!
楚无难此刻散发出的“逆”之本质,远比它这“逆圣”更加纯粹,更加接近大道的源头!
楚无难缓缓抬眸,那双空洞无情的眼睛看向逆圣。
他没有使用青铜古剑,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握指成拳。
然后,就站在原地,对着数里之外的逆圣,简简单单,一拳打出。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拳打出,没有任何磅礴的拳罡,也没有撕裂空间的光影。
但楚无难的身影,却仿佛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空间距离。
不是依靠速度,而是仿佛……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概念被逆转、被抹除了!
前一瞬他还在原地出拳,下一瞬,他的拳头已然出现在了逆圣的胸前!
逆转有无,颠覆规则!
逆圣那一直默然无声的躯体,此刻面对这无法理解、无法躲避的一拳,竟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充满惊惧的怪异低吼!
它只来得及疯狂调动周身灰雾,架起那仅存的完好手臂与半截残臂,交叉护在胸前,灰雾凝结成实质般的盾牌,其上血色逆字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抵挡!
“咚——!!!”
如同撞击混沌壁垒的巨响爆开!
逆圣交叉格挡的双臂,在与那看似平淡无奇的拳头接触的刹那,直接寸寸碎裂!
炸成漫天灰雾与规则碎片!
拳势不止,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逆圣的胸膛之上!
“噗嗤!”
一个前后透亮的恐怖拳印,瞬间出现在逆圣胸口!
拳印边缘,血肉与灰雾疯狂扭曲、湮灭!
逆圣整个胸膛彻底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血洞!
它那高大的身躯,如同被一颗飞驰的星辰迎面撞上,完全无法抵抗那蕴含“逆”之本源的恐怖力量,如同破布袋般倒飞出去!
“轰!轰!轰!轰!”
接连撞塌了不知多少座阻挡在后的岩石山峦,最终狠狠地、如同一颗陨石般,砸在了那扇巍峨的圣门之上!
“嘭——!!!”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圣门剧烈震颤,门上霞光瞬间黯淡大半,无数符文明灭不定!
那原本只被推开一道缝隙的门扉,被这股巨力猛然彻底撞开!
逆圣的身影,裹挟着破碎的规则与灰雾,直接飞入了门后那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鲜血与碎肉四处飞溅,将圣门附近的石阶染得一片狼藉。
片刻的死寂。
门内的黑暗中,灰雾再次翻涌。
逆圣的身影,踉跄着从黑暗中重新浮现。
它受损的躯体似乎得到了一丝黑暗之力的补充,胸口那恐怖的血洞边缘肉芽蠕动,勉强封住,断臂处也有灰雾重新凝聚,但气息比之前衰弱了大半,周身萦绕的灰雾更加浓郁,却也更显混乱。
而它的手中,多出了一物。
那是一座约莫三尺高下的骨塔。
塔身惨白,仿佛由无数细碎的圣人骸骨拼接熔炼而成,塔分九层,每一层都雕刻着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
无数灰雾如同触手般从塔身缝隙中弥漫出来,散发出滔天的怨气、血煞与一种令人作呕的圣道悲鸣!
这竟是一件以圣人之骨铸就的邪恶圣兵!
逆圣手持骨塔,空洞的血瞳死死盯住楚无难,那目光中充满了暴戾与毁灭的欲望。
然而,楚无难的动作更快!
在逆圣刚刚取出骨塔的刹那,他已再次一步踏出。
依旧是“逆”之规则的运用,无视空间。
一步,便出现在了逆圣的头顶正上方!
他身形倒转,头下脚上,一只脚抬起,对着逆圣那颗覆盖着“逆”字面具的头颅,简单直接,一脚踩下!
脚掌之下,黑紫色的“逆”之道纹流转,仿佛要将万物都踩入归墟!
逆圣发出无声的咆哮,仓促间只能将那座刚刚取出的圣人骨塔猛地举起,挡在头顶!
骨塔光华大盛,无数怨魂嘶吼,爆发出滔天的怨力与血光,形成一道厚重的暗红屏障!
“咔嚓——!!!”
楚无难的脚,踩在了骨塔之上!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圣人骨塔,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发出一声哀鸣,塔身之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其内封印的圣道怨魂发出凄厉惨叫,随即在“逆”之力下纷纷溃散!
骨塔,摇摇欲坠!
而楚无难的脚掌,蕴含着碾碎一切的“逆”之意志,穿透崩溃的骨塔屏障,结结实实地踩在了逆圣的头颅之上!
“噗——!”
逆圣那颗覆盖着面具的头颅,连同其下的脖颈、身躯,自头顶开始,向下层层爆碎开来!
骨骼、灰雾、规则碎片、暗红的血液……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最终,只有那张刻着“逆”字的苍白面具,沾染着点点血迹,自爆碎的躯体中脱离,滴溜溜旋转着,便要向后方门内的黑暗倒飞而去!
显然,这面具才是“逆圣”的核心本体!
就在此时,楚无难眼中空洞冷漠之色不减,出手如电,一把抓向那飞退的面具!
掌心之中,黑紫色的“逆”之道纹化作无形牢笼,散发出难以想象的镇压之力,要将这罪魁祸首彻底拘禁!
眼看面具就要被楚无难摄拿入手——
“唉……”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众生灵魂深处响起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出现。
这声叹息,带着一种历经万古的沧桑,与一种凌驾于在场所有存在之上的、真正的淡漠与威严。
紧接着,一股远比逆圣强横、纯净、浩瀚的圣威,悄然弥漫开来!
这股圣威,并非逆圣那种混乱悖逆,而是中正平和,却又深不可测,远远超越法道第一关,立足于圣道绝巅,俯瞰天地万灵!
虚空之中,涟漪荡漾,一位老者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迈步而出。
这位老者,身形高瘦,穿着一件极其古朴的灰色麻衣,长发披散,直至腰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颅两侧,竟各自生长着三只耳朵,加起来共有六耳!
这六只耳朵形状与常人无异,却隐隐与大道相合,仿佛能聆听诸天万界一切隐秘。
其面容苍老,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清澈如同初生婴儿,又深邃如同浩瀚星海,开阖之间,似有众生生灭、天地轮转的景象流转。
他出现的瞬间,便已站在了那旋转飞退的“逆”字面具之前。
然后,他也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掌,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轻轻按向了楚无难抓向面具的那只手掌。
手掌之上,并无光华,却蕴含着一种润物无声、却又无法抗拒的磅礴圣力,仿佛一方完整的大世界碾压而来。
“嗡!”
两只手掌,并未实质接触,中间隔着那挣扎的“逆”字面具。
楚无难掌心黑紫逆纹流转的镇压之力,与老者手掌那平和却浩瀚的圣力,轰然碰撞!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让整个遗迹世界根基都为之震颤的沉闷道鸣!
空间以两只手掌为中心,无声地湮灭、重组,循环往复。
那“逆”字面具被两股绝强力量僵持在中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其上血迹仿佛要燃烧起来。
直到此时,那六耳老人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气息浩瀚莫测、眼神空洞漠然的楚无难。
他脸上露出一丝看似和善的笑容,声音苍老而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开口道:
“小友,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