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门之前，天地凝固。
空气变得粘稠，灵气冻结，连光线都似乎被那面具吞噬，变得黯淡无光。
首当其冲的半圣龙河，甚至连一声惊骇的呼喊都未能发出。
一位叱咤北域多年的半圣，就此形神俱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荒原之上，所有修士的心脏仿佛都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瞳孔骤缩，血液逆流，无边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每一寸神魂。先前对圣缘的炽热贪婪，此刻尽数化为冰寒刺骨的绝望。
“半……半圣……就这么……没了？”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只激起更深的恐惧涟漪。
“那……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逃……快逃啊！”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人群瞬间如同炸开的蚁巢，彻底失控！
无数道遁光仓皇亮起，修士们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向着远离圣门的方向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什么宗门任务，什么圣人机缘，在绝对的生命威胁面前，都成了可笑的泡影。
然而，那“圣”动了。
其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致，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限制。
灰雾流转间，它已出现在最先溃逃的那批修士上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神通光华，只是简单地抬起一只由灰雾凝聚的手掌，向下虚虚一按。
“噗嗤……噗嗤……”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闷响传来。
下方数十名正在亡命奔逃的修士，无论是掌道境还是天象境，其肉身连同护体罡气、防御法宝，就如同被投入巨石下的鸡蛋，瞬间爆裂开来！
化作一团团凄艳的血雾，混合着碎骨与脏器，泼洒在苍白死寂的地面上，将那片区域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屠杀，开始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抗，而是彻头彻尾的……碾杀！
楚无难在那“圣”身影现身的瞬间，眼神便是一凝。
三世神魂之力早已运转到极致，洞察着那灰雾身影的每一分气息流转。
“这是……”他心中冷然，“活炼修士，抽魂夺魄，以秘法强行糅合其道则与残魂，灌注圣道碎片，铸就的傀儡之身。”
“空有法道境之威，却无相应境界对大道本质的感悟与掌控，更无生灵之灵性……伪圣！”
所谓伪圣，乃是踏足了法道境的门槛，却未能真正破开法道三关中的第一关，未能完成生命层次的本质跃迁，算不得真正的圣人。
然而，即便如此，其力量层次也已凌驾于掌道境之上，对法道之下的修士而言，依旧是无可逾越的天堑，是绝对的降维打击！
更让楚无难心中凛然的是，这遗迹绝非寻常。
以伪圣为守门傀儡，且这般的圣门，远处尚有十数道圣门遥相呼应……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纵然是那些底蕴深厚的顶尖圣人遗迹，也绝难有此等排场！
同时，他脑海中回荡起圣门开启时那道宏大古老的声音：“门已开，可见圣，可见逆圣，可见圣秘。”
圣？逆圣？圣秘？
那眼前这面具上刻着“圣”字，行屠戮之事的傀儡……是“圣”么？
还是说……这其中藏着更深的诡谲与悖逆？
思绪电转间，场中屠杀已愈演愈烈。
那伪圣傀儡身形闪烁，每一次出现，必伴随着大片血雾的绽放与生命的消逝。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却又迅速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楚无难反应极快，在那“圣”抬手杀戮之时，他已一把揽住身旁刚刚睁开眼、尚有些迷茫的风铃儿的腰肢。
“走。”
低喝一声，周身空间道则流转，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千丈范围的边缘，再一步，已彻底脱离了圣威笼罩，落在相对安全的区域。
他将惊魂未定的风铃儿轻轻放下，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而此时，灾难已降临至玄龙岭众人头顶！
他们距离圣门本就不远，又因龙河之死心神剧震，撤退稍慢半步，此刻恰好成了“圣”的下一个目标。
“结阵！龙元撼天阵！”龙万元目眦欲裂，咆哮出声。
他虽惊惧，但身为龙子，傲骨犹存，岂肯坐以待毙？
额角玉角光华大盛，磅礴龙气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青色光柱。
其余玄龙岭修士亦知生死关头，纷纷怒吼，各据方位，气血联结，道则共鸣，瞬间结成一座形似盘龙的古阵。
龙吟阵阵，阵光凝成一片厚实龙鳞光盾，将众人护在其中。
光盾之上龙纹游走，散发出坚不可摧的气息，已是他们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龙鳞光盾之前。
面具空洞，漠然“注视”。
没有蓄力，没有神通光华，只是抬起那只由光影与灰雾凝聚的手掌，对着光芒璀璨的龙鳞光盾，轻轻按落。
动作舒缓，却带着裁决生死的绝对意志。
“咔嚓——轰！！！”
先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鸣！
那凝聚了玄龙岭十余名精锐修士全部力量的龙鳞光盾，在那轻飘飘的一按之下，如同纸糊的灯笼，连半息都未能支撑，便轰然炸裂！
无数龙形道则碎片四散激射，如同烟花般绚烂而短暂。
阵破反噬之力如山洪暴发！
“噗！”“噗！”“啊——！”
结阵修士齐齐鲜血狂喷，修为稍弱者当场肉身崩解，修为高深者，亦是五脏移位，筋骨断裂，如破布袋般倒飞出去，血洒长空。
“圣”的手掌按势不止，穿透爆散的能量乱流，轻轻拂过龙万元倒飞的身躯。
龙万元那蕴含真龙血脉、坚逾精金的强悍肉身，自胸膛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血肉剥离，骨骼成粉，连同其惊恐绝望的表情，一起化为虚无。
唯有那对晶莹玉角，叮当落地，滚了几圈，沾染尘土，见证着一位龙子骄阳的陨落。
玄龙岭，全军覆没！
那“圣”的目光毫不停留，继续扫视。
灰雾手掌随意点出，每一次点动，远处奔逃的人群中便有数十上百名修士无声无息地化为光尘，或是如同玄龙岭众人般血肉爆碎，死状凄惨。
荒原之上，顷刻间已沦为修罗屠场，哀鸿遍野。
当“圣”如同收割稻草般屠戮了最近的修士后，那空洞的眼眶，似乎“扫视”了一圈混乱的逃窜者。
最终，定格在了那抹未能及时逃离圣威范围的冰蓝色身影上。
莫冰灵。
她方才正沉浸在偷偷窥视楚无难侧影的隐秘欢愉中，圣威的骤然异变与龙河的瞬间陨落，让她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
然而，当眼角余光瞥见楚无难毫不犹豫地揽住风铃儿，瞬息远遁时，她心中先是猛地一空，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失落。
‘无难哥哥……只带了她……’
……
那我呢？
……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出，让她怔在了原地，甚至忘了第一时间随着人潮逃命。
就这微不足道的一愣神，生与死的界限，便已悄然划下。
而下一刻，灰雾微动，“圣”的身影已然消失原地，再出现时，已如鬼魅般站在了莫冰灵面前不足十丈之处！
恐怖的威压轰然压下！
莫冰灵浑身一僵，只觉得周身血液都要冻结，灵力运转彻底停滞，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她抬头，对上那张苍白诡异的“圣”字面具，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知。
“殿下！”
远处，传来其护道者，那位掌道三重的老妪目眦欲裂的怒吼。
老妪身形暴起，化作一道蓝光想要冲来救援，但伪圣的威压领域岂是她能轻易突破？
刚冲入数百丈范围，便被那无形的力场重重弹开，喷出一口鲜血，眼中满是绝望与焦急。
莫冰灵能听到老妪的呼喊，也能感受到那致命的掌风正在缓缓抬起，但她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要死了？
和无人在意的蝼蚁一样，毫无价值的死去？
就这样……结束了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死亡的阴影如同潮水般涌来，冰冷而黑暗。
然而，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莫冰灵的心神，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茫然与……回溯。
她的一生，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她生于天冰皇朝，乃是女皇独女，尊贵无比，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天赋绝伦，容颜倾城，享尽世间荣华，受万民朝拜。
在她眼中，天下男子皆如尘土，再杰出的天骄，也合该匍匐在她脚下，乞求她的垂青。
她骄纵，她傲慢，她视众生为玩物，以为世界皆围绕她旋转。
直到……遇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如神似魔，名唤楚无难的男人。
初次相遇，她骄纵肆意，他却翻手为云，将她引入绝阵，轻易镇压。
那一刻，她从未感受过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然后……便是那永生难忘的、如同梦魇却又让她沉沦的经历。
她被塞进那个特制的、黑暗窒息的禁灵沙袋中，如同货物般被悬挂起来。
接着，沉重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无情地击打在沙袋上，也间接地碾压着她的娇躯。
痛！撕心裂肺的痛！
筋骨欲裂，五脏翻腾！
最初的瞬间，是滔天的愤怒、屈辱和怨恨！
她可是天冰皇女！怎能受此奇耻大辱？
她发誓要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随着那击打持续不断，在那狭小、黑暗、完全失去掌控的空间里，一种诡异的感觉开始滋生。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能为力的臣服感。
她的一切骄傲、一切尊严，都在那绝对的力量和掌控面前，被碾得粉碎。
她挣扎，她咒骂，但换来的只是更有力的打击。
不知从第几拳开始，她心中竟然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羞耻的感觉。
那是一种被绝对支配、被力量征服的满足。
无需思考，无需烦恼，只需感受。
那“锤炼”仿佛成了某种洗礼，将她从高高在上的皇女，打落凡尘，却又在尘世中让她品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
“不……我不能……这是错的……”她内心疯狂呐喊，可身体和灵魂却出卖了她。
沙袋的摇晃，仿佛成了某种韵律，她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变了调。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心跳疯狂加速。
当他停手，天冰皇朝的人赶来，将她从那污秽的沙袋中解救出来时，她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但她看向那个漠然立于一旁的男子的眼神，却再也无法充满恨意，反而带着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水汪汪的迷离和……痴狂？
回去后，她试图忘记，试图治疗这“病态”的心理。
可越是压制，那种感觉的反噬就越是强烈。
她不停寻找他的踪迹，每一次听说他的事迹，都会让她心跳加速。
她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能再次被他那样对待？
她迷恋上了他那淡漠中带着一丝不耐的眼神，迷恋上了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迷恋上了他的……力道。
她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可她无法自救，也不想自救。
她不是渴望征服他，而是……
而是在他身上，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真正意义——作为他脚下最卑微的臣服者，被他征服，被他掌控，被他以任何方式对待。
每一次被他触碰，每一次感受到他的力量，都让她心中的痴迷与虔诚更深一分。
她对他愈发疯狂，不是为了得到他，而是为了……献祭自己，成全他那份独一无二的“恶”。
他，就是她的信仰，她的神明。
可现在……神明抛弃了她吗？
不……
她的神明从未注视她……
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她心中没有对生命的留恋，没有对皇朝的责任，只有无尽的遗憾与……一丝解脱。
“我还没有……再被他打一次……”
“我还没有……被他用更过分的方式对待……”
“我还没有……让他看到我彻底沉沦的样子……”
“无难哥哥……灵儿是不是……很贱啊……”
纷乱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涌过，最终，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化作一声近乎解脱的叹息，混杂着无尽的遗憾，在她心间喃喃：
“就这样死了……也好……”
“我死了……无难哥哥……应该会清静很多吧……”
“他……或许会开心一点……”
“这样……也好……”
她缓缓闭上了那双湛蓝如冰的美眸，长长的睫毛上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嘴角甚至牵起一抹诡异而满足的弧度，静静等待着最终的死亡。
然而，预想中的形神俱灭并未到来。
就在那手掌携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即将拍落在莫冰灵天灵盖的刹那——
“嗡！”
时空，凝滞了。
并非比喻，而是真真切切的凝滞！
时间仿佛被抽离了流动的属性，变成了粘稠的琥珀。
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揉捏的纸片，层层叠叠，扭曲折叠。
至高十三道——时空！
一道黑金身影，仿佛自时间的缝隙中迈步而出，无视了所有规则，瞬间出现在了莫冰灵身前，直面那按落的伪圣之手！
是楚无难！
他面色淡漠，眼神深处却若万古玄冰。
他猛然伸出了右手，五指如钩，快如闪电，并非与“圣”对击，而是……
一把死死掐住了莫冰灵那纤细雪白的脖颈！
“呃……！”莫冰灵猝不及防，窒息感瞬间传来，被迫睁开了双眼，对上楚无难那不含丝毫感情的深邃眼眸。
“废物！连逃都不会！”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冰渣摩擦，带着凛冽的杀意，几乎要将莫冰灵的脖颈直接掐断！
楚无难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手臂猛地发力，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将莫冰灵整个人猛然抡起，向着圣威范围之外狠狠掷去！
这一掷，蕴含着巧劲与磅礴法力，却无半分温柔。
莫冰灵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脖颈处火辣辣的疼痛，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速度极快地摔向远方。
“噗通！”
她重重地摔落在千丈之外的坚硬地面上，又连续翻滚了十几圈才勉强停下。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无处不在剧痛，尤其是脖颈处，清晰的指痕浮现，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咳咳……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然而……
在这巨大的疼痛与狼狈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到极致的狂喜自她心底喷涌而出！
他救了我！
是无难哥哥救了我！
他没有抛弃我！他回来了！
而且……是用这种方式！
如此粗暴，如此直接，如同对待一件碍事的器物！
还有那句……“废物”……
这感觉……
实在……太美好了！
这比她想过无数次的情景还要完美！
“呵……呵呵……哈哈哈……”她瘫软在地，顾不得满身尘土，也顾不得周围人惊愕的目光，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哭腔。
身体各处传来的感受，此刻都化作了奇特的音符，在她的脑海中演奏。
她下意识地用手抚摸着自己脖颈，传来的反馈让她浑身一颤，仿佛一阵电流涌过。
“无难哥哥……”她喃喃自语，充满了无尽的满足与痴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她甚至下意识地蜷缩，试图压制住因这特别的“拯救”方式而涌起的奇妙反应。
而此刻，楚无难根本无暇理会身后那滩烂泥的状态。
“嗡——！”
一声剑鸣，仿佛自万古洪荒传来，撕裂凝滞的天地！
楚无难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古剑，骤然出鞘！
剑身之上，那些暗绿锈痕如同活物般流淌，一股令万物终结、让大道崩殂的极致毁灭意冲天而起！
至高十三道——毁灭！
毁灭大道于此刻被楚无难毫无保留地引动，灌注于剑锋之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面对伪圣级的存在，起手便是绝杀！
古剑横空，简单直接，一剑斩向那灰雾手掌！
剑光漆黑如墨，所过之处，空间不是被切割，而是直接湮灭成最原始的无！
“圣”那空洞的眼眶，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首次对攻击产生了反应。
它拍落的手掌不变，灰雾翻涌，其上那个“圣”字骤然亮起惨白的光芒，一股蕴含轮回、却更显虚无的气息爆发，迎向那毁灭剑罡！
“轰隆隆——！！！”
两股代表着不同极致“终结”之力的碰撞，产生了一种更为可怕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双色光芒交织的核心，一点极致的黑暗骤然扩散，如同宇宙黑洞，疯狂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声音、灵气乃至法则！
荒原大地以碰撞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半球形深坑！
逸散出的能量波纹扫过四周，那些尚未逃远的修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飞灰！
整个天地于此刻……
大道失色，万法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