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未散,苏长河的身影已不在原地。
他不需要路。
墙壁、假山、回廊,在他面前如同虚设。那道青衫就像是一阵无孔不入的狂风,循着那一丝微弱却熟悉的剑意,直扑后院。
“拦住他!快拦住他!”
金雀别苑的死士们从阴影中蜂拥而出,刀光如网。
苏长河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随手一挥衣袖。
“滚。”
并不见剑气纵横,但空气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锐鸣。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死士连惨叫都没发出,手中的钢刀便寸寸崩裂,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鲜血狂喷,倒飞而出。
一步杀十人,千里不留行。
他甚至没有出剑。
……
地下冰窖。
寒气森森,那是能冻结骨髓的冷。
苏长河的身影轰然撞碎了厚重的石门,出现在了台阶之上。
一眼,他便看到了那个躺在寒玉床上的少女。
沈萧渔那一身红裙早已被冷汗和融化的冰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颤抖的曲线。她的手腕和脚踝被粗大的精钢锁链扣死,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满是淤青和勒痕。
苏长河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床边。
没有任何犹豫,并指如剑,对着那四根精钢锁链狠狠划下。
“铿!铿!铿!铿!”
火星四溅,那足以锁住猛虎的锁链,在剑仙的指剑下如同豆腐般断裂。
沈萧渔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身体还在本能地痉挛。她浑身滚烫如火,却又在冰床上冻得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样……”
苏长河探手一摸她的脉搏,只觉乱如沸粥。他不懂医术,更不知那是极其阴毒的媚药,只当是徒弟受了内伤,气息紊乱。
“别怕,师父在这。”
苏长河心中焦急,想也没想,掌心贴住她的后心,一股浩瀚纯正、带着极寒属性的本命剑罡,源源不断地输了进去。
那是他毕生修为的精华,足以镇压一切外伤。
然而。
他不知道的是,这股极寒霸道的剑罡一入体,就像是在一锅滚油里倒进了一瓢冰水。
“唔——!”
原本已经昏迷的沈萧渔,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体内的燥热被剑罡强行压制,却反弹得更加猛烈,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脆弱的经脉中疯狂撕扯。
她的脸瞬间涨红如血,指甲深深地扣进了苏长河的手臂里,却依然无法缓解那灭顶的痛苦。
苏长河以为是伤势太重,心中杀意更甚。
他将沈萧渔轻轻放在一旁的软塌上,布下一道更强的剑气护罩。
“好……很好。”
苏长河缓缓站起身,提着铁剑,转身向外走去。
“敢动我徒弟……今晚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
暖阁外,梧桐树影摇曳。
影老站在屋顶,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青色剑气,那张枯树皮般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大宗师。
那是真正的陆地神仙,凡人不可敌。
“殿下,快走!”
影老落回地面,一把推开暖阁的门,对着里面正准备更衣逃跑的李恒急声道。
“那是北周剑仙苏长河!老奴挡不住他!密道在书架后面,直通城外十里铺,殿下快走!”
李恒正在扣扣子的手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强行镇定下来。
他是储君,是大唐的未来,他不能像条狗一样被人堵在屋里打。
“影老,你……能拖多久?”
“老奴这条命,今晚就交代在这儿了。”
影老惨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走!”
说完,影老猛地转身,浑身气机暴涨,整个人如同一只苍老的黑鹰,逆着那道恐怖的剑气,扑了上去。
“轰——!”
院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李恒咬了咬牙,不再犹豫,转动书架上的机关,钻进了黑漆漆的密道。
……
密道尽头,是一处荒废的枯井。
李恒推开遮挡的杂草,狼狈地爬了出来。
他大口喘着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还好,身边还跟着那名寸步不离的七品贴身侍卫。
“殿下,马匹就在前面。”侍卫低声道。
李恒点了点头,正要迈步。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
一个清朗、却透着彻骨寒意的声音,在月色下悠悠响起。
李恒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枯井旁的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
顾长安。
他手里没有剑,甚至没有兵器,只是手里把玩着一片枯黄的落叶,静静地看着刚爬出来的太子,就像是等候多时。
“顾长安……”
李恒眯起眼,那种属于皇族的傲慢与城府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私闯皇家禁地,截杀储君,你是想造反吗?”
“造反?”
顾长安笑了笑,从青石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衣摆。
“殿下言重了。我只是来接我的朋友回家。”
“顺便……跟殿下讨个说法。”
“杀了他!”
李恒没有废话,直接下令。他知道,今晚的事不能善了。
那名七品侍卫狞笑一声,拔出腰间横刀。他乃是军中悍卒,杀人如麻,根本没把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放在眼里。
“小子,下辈子投胎,招子放亮……”
“点”字还没出口。
顾长安只是抬起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嗡!”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一股恐怖到让人窒息的压力,毫无征兆地降临在那个七品高手的身上。
那是九品之上的境界,那是陆行知、萧红袖、老天师三人合力借给他的——势。
“咔嚓!”
那名侍卫手中的百炼钢刀,竟像是酥脆的饼干一样,寸寸崩裂!
紧接着,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攥住,浑身的骨骼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噗——”
侍卫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软软地倒了下去,连顾长安的衣角都没碰到。
秒杀。
真正的秒杀。
顾长安跨过尸体,一步步走向李恒。
李恒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步步后退,直到背靠在一棵大树上,退无可退。
他死死地盯着顾长安,昂着头,保持着最后的尊严。
“顾长安,孤是太子!是大唐储君!你敢动孤,就是与整个大唐为敌!”
顾长安停在他面前三尺处。
“太子?”
顾长安冷笑一声。
“若不是因为这层皮,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着跟我说话?”
……
与此同时,冰窖。
李若曦冲进冰窖,一眼就看到了软塌上那个满脸通红、正在痛苦挣扎的沈萧渔。
“沈姐姐!”
少女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扑上去。
“嗡——!”
一道青色的剑罡猛地弹起,将她震退了几步。
那是苏长河留下的护体剑气,霸道无匹,不分敌我。
李若曦看着沈萧渔那痛苦扭曲的面容,听着她嘴里无意识发出的呻吟,心如刀绞。
“好热……好难受……”沈萧渔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指甲划破了自己的皮肤。
“沈姐姐,你忍一忍,先生马上就来了……”李若曦哭着说道,却只能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
金雀别苑的正门。
“轰隆隆——!”
大地震颤,马蹄声如雷。
数千名御林军手持火把,将整个别苑围得水泄不通。
“大胆狂徒!竟敢袭击皇家别苑!速速束手就擒!”
御林军统领厉声高喝。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个坐在废墟之上的老道士。
袁天罡盘膝而坐,手里拿着那个签筒,对着那数千铁骑,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无量天尊。”
“贫道在此观星,诸位军爷,能否行个方便,别挡了贫道的视线?”
“老天师?!”统领大惊失色,连忙勒马,“您……您怎么在这儿?”
“玄诚啊,去。”
袁天罡没有理会统领,只是对身后的弟子努了努嘴。
“去宫里,请陛下来。就这里有场好戏,请陛下务必亲自来看看。”
……
一炷香后。
暖阁内,一片狼藉。
影老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显然是重伤逃遁。苏长河虽然强横,但毕竟在京城受了压制,没能留住那个一心想跑的九品。
此刻,太子李恒正坐在那张紫檀木椅上,衣衫虽然凌乱,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他的面前,站着顾长安。
侧面,是手持铁剑、杀气腾腾的苏长河。
后面,是陆行知和周怀安。
这几个人,随便跺跺脚,都能让大唐抖三抖。
但李恒没有慌。
他端起桌上一杯残酒,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长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怎么?这么大阵仗,是想逼宫吗?”
“还是说,你们想在这里,杀了孤这个大唐储君?”
“杀你?”
“杀你太便宜你了。”
“解药。”
顾长安伸出手。
“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
李恒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了指隔壁冰窖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顾长安,你聪明一世,怎么也糊涂了?”
“那是醉春风。宫廷秘药,专供帝王享乐。”
“这种助兴的东西……”
李恒凑近顾长安,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哪里来的解药?”
“唯一的解药,就是男人。”
“如果你不想让她死,或者变成疯子。”
李恒的笑容愈发狰狞。
“那就只能……你自己去‘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