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叶竹片切开了精钢伞骨,也粉碎了萧红袖所有的嚣张气焰。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冷汗混合着雨水,瞬间湿透了那身薄如蝉翼的红纱。
然而,那位从天而降的青衫男子,却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拎着酒壶,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慢悠悠地在满地的尸首间踱着步子。
“啧,这一掌心脉尽碎,干净利落,是陆行知那个老古板的手笔。”
男子低头看了看一具黑衣死士的尸体,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目光轻轻略过那道虽然致命却显得有些稚嫩和犹豫的剑痕。
“这一剑嘛……力道不够凝练。肯定是我那个傻徒弟补的刀。”
确认了地上的尸体里没有那抹熟悉的绿色身影,男子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仰头灌了一口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堆废墟旁的太子詹事李林甫身上。
“喂,那个当官的。”
男子用下巴点了点李林甫,语气随意得就像是在问路边的大爷。
“看见我家那个……哦不对,看见那个云安郡主了吗?她往哪儿跑了?”
李林甫此时早已是惊弓之鸟,但他毕竟久经官场,眼力极佳。看着眼前这男子视那女子如无物的气度,他知道这或许是今晚唯一的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拱手颤声道:“回……回前辈的话。郡主殿下……随顾公子往前面的镇子去了。”
“走了?”男子点了点头,“走了就好。”
“只是……”李林甫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面色惨白的红衣妖女,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只是郡主……受了伤。”
“什么?!”
原本还一脸慵懒的男子,周身气机陡然一凝。
那一瞬间,漫天的雨丝仿佛都被冻结在了半空。
“谁干的?”
男子的声音很轻,却冷得让人骨髓发寒。
李林甫不敢说话,只是颤抖着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女子。
男子的目光,缓缓转了过去。
那双原本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淡漠的虚无。
“误会!前辈!这是误会!”
被那道目光锁定,萧红袖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她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媚笑。
“奴家……奴家若是知道她是您的徒弟,借奴家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啊!奴家收了力的!真的收了力的!”
“而且……而且大家都是北周人,大水冲了龙王庙……”
萧红袖一边后退,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试图攀上一点关系。
“都是那个顾长安!是他!是他蛊惑了郡主!奴家……奴家是受了溶月公主的嘱托,才来清理门户的!您知道的,溶月她是皇室……”
“皇室?”
男子忽然笑了。
他歪了歪头,看着萧红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半年前,我为什么要去那一趟北周皇宫,把那座金銮殿的琉璃瓦,给掀了个精光?”
萧红袖的瞳孔猛地收缩。
半年前,北周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也就是她的姐夫,不知道酒后失言说了什么话。
结果第二天,这个疯子就一人一剑,杀穿了御林军,站在金銮殿顶上,逼着皇帝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你……你是为了……”
“我对你们皇室讨厌至极。”
男子打断了她,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想起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说要把小渔儿抓回来许配给什么狗屁太子当侧妃,还敢当他面说小渔儿是野丫头,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以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既然你搬出了皇室来压我,那我就更不能留你了。”
“而且……”
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腰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那徒弟虽然笨了点,懒了点,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
“她受了伤,做师父的,总得替她讨回来。”
“你!”
萧红袖知道,今日是绝无幸理了。
恐惧到了极致,便是疯狂。
“老娘跟你拼了!”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九品高手的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满头青丝狂舞,状若疯魔。
“风水轮流转!刚才那个姓顾的小子绝望,现在……也让你尝尝!”
她双手结印,那柄断裂的红伞残骸竟然在内力的牵引下重新汇聚,化作无数道猩红的利刃,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毒气,向着男子轰杀而去!
这是她的拼死一击,也是九品高手的绝唱!
然而。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杀招。
青衫男子只是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仰起头,将壶中最后一口酒饮尽。
随手抛掉酒壶,啪嗒一声,酒壶落地摔碎。
然后,他对着那漫天风雨,对着那呼啸而来的红芒,轻轻地,抬起了右手。
两指并拢,向天一指。
口中轻叱:
“剑来。”
轰隆隆——!
九天之上,雷霆炸响!
方圆十里的雨幕,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号令,竟然齐齐停滞!
紧接着。
那亿万滴悬停在半空的雨水,瞬间拉长,化作了亿万柄晶莹剔透的……水剑!
天地皆白!
“去。”
男子手指轻轻落下。
亿万水剑,如天河倒灌,瞬间淹没了那抹渺小的红色。
没有任何惨叫,没有任何挣扎。
那漫天的红芒,连同那个妖艳的女子,在这天地之威面前,就像是烈日下的积雪,瞬间消融,尸骨无存。
只剩下一地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泥泞。
一招。
神魂俱灭。
李林甫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近乎神迹的一幕,早已忘记了呼吸。
这就是……大宗师吗?
男子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都没看那片空地一眼,只是转过身,看向了远方官道方向。
“唉,这下酒也没了,剑也没了。”
他摇了摇头,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清风,消失在了雨夜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