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顾长安倒是安之若素,“你看,这楼里的茶点,可比外面集市上的精致多了。”
沈萧渔则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她看着顾长安那副熟稔的模样,忽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一脸怀疑地问道:“喂,姓顾的,你老实交代,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连他们家有什么酒都知道?你是不是经常来?”
顾长安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出门在外,总得多看些杂书。”
“我才不信!”
李若曦却在此时,小声地为顾长安辩解道:“沈姐姐,你别误会先生。先生博览群书,天文地理,风土人情,什么都知道一点。他……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少女说得一脸认真,那份不容置疑的维护,让沈萧渔撇了撇嘴,却没有再追问,只是嘀咕了一句:“护得还挺紧。”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从楼下的大堂中央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一位身着薄纱舞裙的女子,在几名乐师的簇拥下,缓步走上了舞台。女子身段婀娜,容貌绝美,正是沁云楼的当家花魁,素锦姑娘。
她没有立刻起舞,只是抱着琵琶,对着楼上楼下的看客,盈盈一拜,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流转之间,便已勾走了满堂的魂魄。
一曲舞罢,满堂喝彩。
不少富商豪客,已经开始叫价,想请这位花魁上楼,共饮一杯。
“素锦姑娘一曲,赏银百两!”
“我出一百二十两!”
听着楼下此起彼伏的叫价声,沈萧渔也来了兴致,她用胳膊肘捅了捅顾长安:“喂,咱们也叫一个?花钱不就能让她上来陪我们喝酒了吗?”
顾长安看了一眼楼下那位抱着琵琶、笑容得体却眼底无波的花魁,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好奇的李若曦,笑了笑。
他对着楼下随手招了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二百两,请素锦姑娘上来,为我这两位妹妹,单独再弹一曲《春江花月夜》。”
整个大堂都静了一瞬。
“那冤大头是谁啊?花二百两银子,不为自己快活,就为了给身边俩小丫头听曲儿?”楼下有酒客压低了声音,满脸的不解。
“嘘!你不要命了?没看清人家的气度?那旁边坐着的两位,一个跟仙女儿似的,一个跟火里的小辣椒似的,哪个是你能议论的?”
素锦也是微微一怔。她在这风月场里迎来送往,见过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的豪客,也见过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纨绔。可花钱请她,只为了给旁边的女伴弹曲儿解闷的,这还是头一遭。
她抬起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二楼那个气定神闲的青衫少年。
有趣。
她抱着琵琶,莲步轻移,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袅袅娜娜地走上了二楼,停在了顾长安的桌前。
“奴家素锦,见过公子。”她屈膝一礼,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不知是哪阵风,把您这位稀客给吹来了?”
她这话说的,仿佛两人是旧识。
一旁的沈萧渔立刻竖起了耳朵,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顾长安和素锦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啊你个浓眉大眼的,还说自己是第一次来!”
顾长安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曲子弹得好,有赏。”
这副把她当成寻常歌姬的姿态,非但没让素锦生气,反而让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很自然地在对面坐下,没有立刻弹琴,而是为自己斟了一杯兰花酿,又对着一脸好奇的李若曦和沈萧渔举了举杯。
“两位妹妹长得可真俊,难怪我们顾公子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她巧笑嫣然,目光却在李若曦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裙上停了一瞬,随即又落在了沈萧渔那一看就是练家子才有的紧实手腕上。
“我……我叫李若曦。”李若曦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自我介绍。
“沈萧渔!”沈萧渔则显得大方得多,她看了一眼顾长安,故意大声问道,“喂,你以前是不是也给他弹过曲儿啊?他好像对你挺熟的。”
“熟?”素锦掩唇一笑,那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公子们来这里,哪个不是为了与奴家‘熟络熟络’呢?只是我们顾公子啊……”
她拖长了尾音,故意卖了个关子,一双媚眼如丝地看着顾长安,“眼光高,挑剔得很。寻常的庸脂俗粉,可入不了他的眼。”
这番话,说得李若曦的小脸更红了,沈萧渔则是“嘁”了一声,显然对顾长安的“品味”不以为然。
顾长安仿佛没听到她们的对话,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素锦见他不接招,也不着恼,纤纤玉指在琵琶上轻轻一拨,一串清越的音符便流淌而出。
一曲《春江花月夜》,被她弹得是月影朦胧,江波浩渺,时而幽咽,时而舒朗,将在场的三人都带入了那片诗画般的意境之中。
曲罢,余音绕梁。
“好!”沈萧渔第一个拍手叫好,她虽不懂音律,却也听得出其中的功力,“弹得不错!比军营里那些糙汉子吹的破唢呐强多了!”
李若曦也是由衷地赞叹:“姐姐的琴声里,好像有故事。”
“故事?”素锦笑了,她放下琵琶,看着李若曦,忽然问道,“小妹妹,你觉得姐姐这双手,是弹琴好看,还是做针线好看?”
李若曦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素锦那双保养得宜、十指纤纤的玉手,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因练功而磨出的薄茧,不确定地说道:“自然是……弹琴好看。”
“是吧?”素锦点了点头,随即又轻叹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寥落,“可惜啊,这世上会做针线的女子,可以安稳嫁人,相夫教子。而会弹琴的,却只能在这楼里,迎来送往,弹给一个又一个不认识的人听。”
她这番话,让原本轻松的气氛微微一滞。
李若曦还想说些什么,素锦却已话锋一转,重新恢复了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样。她将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顾长安,吐气如兰。
“公子,这曲儿也弹了,酒也喝了。奴家这二百两银子,是不是该做点别的,才算值当?”
她说着,竟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在顾长安的手背上划了一下。
李若曦的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地便要将先生的手拉回来。
顾长安却只是笑了笑,反手,将素锦的手腕轻轻握住。
“你想做什么?”
“公子说呢?”素锦非但没有挣脱,反而顺势将半个身子都靠了过来,媚眼如丝,“这良辰美景,春宵苦短。公子若是不嫌弃,奴家今夜,便只为你一人弹琴解语,铺床叠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