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长安城门的那一刻,连见惯了无双城盛景的第二梦都忍不住轻呼出声。
青灰色的城墙高逾十丈,砖缝间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却掩不住那历经千年风雨的厚重。城门校尉身着明光铠,腰悬横刀,目光锐利如鹰,却并未对进出的百姓多加盘查,只在看到王宝宝一行时,目光在火麒麟身上稍作停留,见它虽形貌威猛却温顺地跟在丫丫身后,便抬手放行,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对异兽的好奇。
“都说长安是天下中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陈皮皮掂了掂手中的钱袋,笑着往街旁的糖画摊走去,“先给惊鸿和桑桑买个糖人,沾沾长安的喜气。”
王宝宝抱着熟睡的王惊鸿,目光扫过眼前的长街。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磨得光滑,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商铺,绸缎庄的幌子随风飘扬,酒肆里传来阵阵猜拳声,说书先生在茶馆门口拍着醒木,引得围观众人阵阵喝彩。更妙的是街旁的水渠,清水潺潺,里面游动着几尾金鲤,偶有孩童蹲在岸边投喂,笑声清脆如铃。
“这里的天地气息……很不一样。”宁缺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铁刀仿佛都在微微震颤,“比渭城浓郁百倍,而且格外纯净。”他能感觉到气海中那些驳杂的气流,竟在这股气息的滋养下,有了一丝平和运转的迹象。
“那是自然。”陈皮皮举着两个糖人回来,一个捏成威风凛凛的将军,递到桑桑手里,另一个是憨态可掬的兔子,塞给丫丫,“长安有惊神阵护持,天地之息受阵法引导,不仅纯净,还带着一股煌煌正气,最能涤荡邪祟。别说你这气海驳杂,便是修行走火入魔的人,在长安待上几年,也能慢慢缓过来。”
桑桑舔了口糖人,含混不清地问:“惊神阵……就是夫子布下的那个吗?”
“正是。”陈皮皮引着众人往街内行去,“当年先帝定都长安,夫子以天地为棋盘,以山河为棋子,布下这座惊神阵。阵眼就在书院后山,只要书院不倒,惊神阵便永远运转。别说西陵神殿的人不敢在这里放肆,便是当年魔神降世,到了长安城外也得退避三舍。”
说话间,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群身着红衣的骑士,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正从街对面经过。轿帘半掀,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手持团扇,眼神却带着几分傲气,扫过街边行人时,如同在看脚下的尘埃。
“这是谁呀?好大的排场。”丫丫抱着小白,好奇地问。
宁缺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是红袖招的人。”
“红袖招?”王宝宝看向他。
“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背后是太子府在撑腰。”宁缺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里面的女子个个貌美,却也个个心狠,不少达官贵人都栽在她们手里。听说这轿子里的,是红袖招的头牌,叫莫山山。”
“莫山山?”陈皮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说的是‘书痴’莫山山吧?她可不是红袖招的人,那是外面以讹传讹。莫山山是墨池苑的山主,这次来长安,是代表南晋参加符师大会的。”
“墨池苑?”宁缺有些意外,“就是那个专出女符师的宗门?”
“正是。”陈皮皮点头,“莫山山年纪轻轻,符道造诣却已直逼洞玄境,一手‘雨打芭蕉符’出神入化,连我师父都赞过她天赋异禀。这次符师大会,她怕是你最强的对手之一。”
宁缺闻言,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起一丝战意:“能与强者切磋,正好看看我的符道究竟差在哪里。”
说话间,那顶轿子已行至近前。轿中的莫山山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隔着轻纱望了过来,视线在宁缺怀中的竹简上停留片刻,又落在王宝宝怀里的王惊鸿身上,秀眉微蹙,随即放下轿帘,轿子继续前行,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她好像看到墨先生的竹简了。”桑桑小声说。
“墨池苑与我书院素来交好,莫山山不是外人。”陈皮皮不以为意,“倒是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得先找个客栈落脚。前面那条朱雀巷里,有家国子监旁的‘迎客楼’,干净雅致,老板是我父亲的旧识,住那里安全。”
众人跟着陈皮皮拐进朱雀巷,巷子比正街清静了许多,两侧多是青砖灰瓦的宅院,门口挂着写有“书香门第”的匾额。迎客楼就在巷子中段,三层高的木楼,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掌柜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见了陈皮皮,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哟,这不是陈少爷吗?好些日子没来了,您今儿个怎么有空到小店来?”
“王掌柜,给我们开三间上房。”陈皮皮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是宁缺兄弟,还有王宝宝先生一行,都是我的朋友,你可得好生照看。”
王掌柜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到火麒麟时眼睛一亮,却识趣地没多问,只点头哈腰地应着:“放心放心,小店最好的三间房都给您留着呢!楼上请,我这就叫小二去烧热水。”
上了二楼,王掌柜引着他们到最里面的三间房。房间果然宽敞明亮,窗明几净,桌上还摆着新鲜的插花。推开后窗,正对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风吹叶动,沙沙作响,倒有几分书院的清幽意境。
“先歇半个时辰,”王宝宝将王惊鸿放在床上,盖上薄被,“醒了再去街上逛逛,顺便买些笔墨纸砚。宁缺要参加书院考核,总得备些趁手的东西。”
桑桑和丫丫自去收拾行李,陈皮皮则拉着宁缺去了隔壁房间,说是要给他讲讲书院考核的细节。第二梦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竹林,轻声道:“这长安虽好,却总觉得藏着些说不出的压抑。”
“毕竟是都城,各方势力盘踞,自然不如山野清净。”王宝宝走到她身边,目光透过竹林,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宫墙,“你看那边,太极宫的方向,气息最是复杂,既有龙气盘绕,又有阴私暗涌,怕是朝堂之上,也不太平。”
第二梦点点头:“刚才那莫山山,我看她眉宇间似有愁绪,不像是来参加大会的,倒像是有什么心事。”
“符师大会牵扯甚广,西陵神殿、南晋墨池苑、北境蛮族……各方势力都想借此机会争夺话语权,她一个女子,要在这漩涡里立足,自然不容易。”王宝宝笑了笑,“不过这些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护好自己人,查清卫护法的事,再帮宁缺进了书院,便算达成目的。”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一个尖利的女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知道我是谁吗?敢不让我上楼?”紧接着是王掌柜的赔笑声:“姑奶奶,楼上真的住满了……”
“住满了?我看是不想做我们红袖招的生意吧?”那女声愈发嚣张,“告诉你,今天这三间上房,我要定了!识相的赶紧把人叫下来,不然我拆了你这破楼!”
丫丫从房里探出头,气鼓鼓地说:“是红袖招的人!他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王宝宝眼神微冷。红袖招背后是太子府,刚到长安就找上门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指路?他推开房门,缓步走下楼去。
只见大堂里,一个穿着暴露的红衣女子正叉着腰,身后跟着四五个凶神恶煞的护卫,其中一个护卫已经拔出了刀,架在王掌柜的脖子上。周围的住客吓得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是谁要拆我的楼?”王宝宝走到楼梯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红衣女子转过身,见是个陌生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道:“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老娘的闲事?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红袖招的红拂,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
王宝宝懒得与她废话,只看向那拿刀的护卫:“把刀放下。”
护卫狞笑一声:“小子,找死!”说着便挥刀砍来。
王宝宝侧身避开,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一点。那护卫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手腕剧痛,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抱着手腕,疼得满地打滚。
红拂见状,脸色骤变:“你敢伤我的人?给我上!”
剩下的几个护卫齐齐扑上,却被王宝宝轻易打倒在地,个个断手断脚,惨叫不止。红拂吓得后退几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知道得罪太子殿下的下场吗?”
“不知道。”王宝宝走到她面前,目光如冰,“但我知道,再敢聒噪,你的下场会比他们更惨。”
红拂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言,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迎客楼。
王掌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拱手道:“多谢先生出手……只是这红袖招睚眦必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让他们来。”王宝宝淡淡道,“正好我也想看看,这长安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转身上楼,留下大堂里一片惊魂未定的住客。窗外的阳光透过竹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一丝悄然弥漫的紧张——长安的繁华之下,暗流已开始涌动,而他们的到来,无疑是在这暗流中,投下了一颗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