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的晨雾尚未散尽,紫霄宫前的铜钟便被敲响了七下,沉闷而急促,不同于往日的悠远悠长。这钟声是武当派的警讯,寻常时候绝少响起,此刻骤然回荡在山谷间,让早起的道童与巡山弟子都心头一紧,纷纷朝着大殿方向汇聚。
王宝宝抱着刚睡醒的丫丫走出客房时,正遇上神色匆匆的清风。小道童见到他,脚步微顿,急声道:“王先生,山下传来消息,五师叔……五师叔回来了!”
“张翠山?”王宝宝心中一动,看来该来的终究来了。
“是!还有五师婶,他们就在山门外!”清风说着,又想起什么,脸色更加凝重,“可……可不止五师叔他们,后面还跟着好多人,像是……像是六大门派的高手!”
丫丫揉着眼睛,趴在王宝宝肩头小声问:“哥哥,是昨天他们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张五侠吗?”
“嗯。”王宝宝点头,轻抚着她的后背,“我们去看看。”
抱着丫丫走向前殿的路上,已能听到山门外传来的喧哗声,夹杂着兵刃碰撞的脆响与怒喝,显然是武当弟子正与来人交涉。沿途的武当弟子个个面色紧张,手按腰间佩剑,脚步匆匆却不失章法,显然是得了宋远桥的号令,在殿宇两侧列队戒备,将通往紫霄宫主殿的路守得严严实实。
刚至大殿前的广场,王宝宝便看到了人群的中心——一对身着布衣的夫妇,正被数十名武当弟子护在中间。
那男子约莫三十余岁,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风霜之色,腰间悬着一柄判官笔,笔尖泛着冷冽的银光,正是“银钩铁划”张翠山。他身旁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容貌清丽绝伦,气质温婉却带着一股不屈的倔强,虽面带倦容,看向张翠山的眼神却满是坚定,想必便是殷素素,天鹰教教主殷天正之女。
夫妇二人显然历经了长途跋涉,衣衫上沾着尘土,张翠山左臂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显然是在路上动过手。但此刻他们望着紫霄宫的匾额,眼中都泛起了泪光,张翠山更是声音哽咽:“师父……弟子回来了……”
张三丰此刻已立于大殿门前的台阶上,鹤发童颜的脸上没有平日的温和,唯有深深的复杂。他望着下方的张翠山,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厉喝:“张翠山!你还认得我等吗?”
随着话音,一群身着各色服饰的江湖人推开武当弟子的阻拦,簇拥着几位老者走上前来。为首的是四个气息沉凝的老者,分别来自少林、昆仑、峨眉、崆峒,正是六大门派的代表——少林的空智大师、昆仑派的何太冲夫妇、峨眉的静玄师太,以及崆峒派的关能。他们身后跟着数十名各派高手,个个眼神不善,腰间兵刃半出鞘,显然来者不善。
空智大师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沉声道:“张五侠,十年前你与魔教妖人谢逊结义,助他藏匿屠龙刀,害死我少林数位弟子,这笔账,今日该算了吧!”
张翠山闻言,脸色骤变:“大师此言差矣!谢逊虽为明教中人,却与我有过命交情,当年之事另有隐情,绝非我助他藏刀!”
“另有隐情?”何太冲冷笑一声,语气尖锐,“我师兄白鹿子便是被谢逊所杀,你敢说你不知他的下落?张翠山,你今日若不将谢逊交出来,休怪我昆仑派不客气!”
“还有我峨眉派!”静玄师太上前,手中拂尘一甩,厉声道,“我派弟子纪晓芙便是因追查谢逊踪迹失踪,定是被你与魔教妖人联手所害!你若不说出谢逊在哪,便是与我峨眉为敌!”
一时间,六大门派的高手纷纷出声附和,声讨之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张翠山,字字句句都指向谢逊的下落,逼他交出人来。
张翠山站在原地,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他看着眼前这些曾经的“正道盟友”,再看看身后满脸担忧的殷素素,以及台阶上沉默的师父,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他与殷素素十年前因谢逊结缘,在冰火岛隐居十年,早已看淡江湖纷争。此次归来,本想向师父请罪,却不想刚到山门,便被六大门派堵住,逼他供出义兄下落。谢逊是他的结义兄长,他岂能出卖?可若不说,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更会连累武当派被六大门派围攻,让师父百年清誉蒙尘。
“我……”张翠山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腰间的判官笔因主人的激动而微微颤动,笔身上的寒光映出他眼底的挣扎与痛苦。
殷素素上前一步,挡在张翠山身前,虽身形纤弱,语气却异常坚定:“诸位武林前辈,我夫君与谢狮王确有交情,但十年前便已失散,怎知他的下落?你们这般咄咄逼人,莫非是想借机为难武当派?”
“妖女休要狡辩!”关能怒喝一声,“你是天鹰教妖女,与谢逊同属魔教,自然狼狈为奸!张翠山,你娶了魔教妖女,早已是武当的叛徒,还有何面目回山?”
“你胡说!”殷素素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我虽是天鹰教中人,却从未害过无辜!我与翠山真心相爱,何错之有?”
“与魔教为伍,便是大错!”空智大师沉声道,“张翠山,念在你曾是武当七侠,只要你交出谢逊,再将这妖女拿下,我等或可向张真人求情,饶你一条性命,保住武当颜面!”
这话如同利刃,狠狠刺在张翠山心上。他望着台阶上的师父,只见张三丰眉头紧锁,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痛心与期许。再看看周围怒目而视的六大门派高手,以及身后武当弟子们紧张的神情,只觉得天地间仿佛没有了容身之处。
“哈哈哈……”张翠山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怆与绝望,“我张翠山一生行事,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谢逊是我义兄,我绝不出卖!素素是我妻子,我绝不放弃!你们要杀要剐,冲我来便是,休要连累武当!”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判官笔,笔尖直指空智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谁敢动我妻儿,谁敢辱我师门,便先过我这关!”
“好个不知悔改的匹夫!”空智大师脸色一沉,“看来今日不动手,你是不会招了!少林弟子听令,拿下张翠山夫妇,交由各门派公审!”
“且慢!”
一声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空智的号令。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宝宝抱着丫丫,缓步从人群旁走出,立于张翠山身侧不远处。
他神色淡然,目光扫过六大门派的高手,缓缓道:“诸位远道而来,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拿人,未免太失江湖体面了吧?”
空智看向王宝宝,见他只是个二十余岁的青衫客,抱着个孩童,身上气息不显,不由皱眉:“你是何人?敢管我六大门派的事?”
“在下王宝宝,只是武当的客人。”王宝宝语气平静,“但我知道,张五侠十年前失踪,并非与谢逊勾结,而是另有隐情。诸位连听他解释的耐心都没有,便要动武,莫非是怕他说出真相?”
“胡说八道!”何太冲怒视着他,“我等追查谢逊多年,证据确凿,岂容你这黄口小儿狡辩?”
“证据?”王宝宝笑了笑,目光落在殷素素身上,“敢问殷夫人,十年前你们与谢逊一同失踪,是否因一场意外?”
殷素素一愣,没想到这陌生男子竟似知晓内情,迟疑片刻后点头:“是……当年我们在海上遇风暴,误入冰火岛,与世隔绝十年,直到半年前才寻得归途。”
“冰火岛?”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那是极北之地的荒岛,从未有人涉足,难怪十年间杳无音讯。
王宝宝继续道:“如此说来,张五侠与谢逊早已失散,诸位逼他交出谢逊,岂不是强人所难?”
空智脸色微变,却仍强辩道:“即便失散,他定也知晓谢逊的过往踪迹!我等要他说出谢逊的来历与可能藏身之处,有何不可?”
“这便是了。”王宝宝看向张翠山,“张五侠,你只需说出谢逊的来历,无需透露他的下落,既可回应诸位的疑问,也不算违背道义,何乐而不为?”
张翠山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一直纠结于是否出卖义兄,却没想过可以只说过往不谈现状。谢逊的身世本就不是秘密,说出来并不算违背誓言。
“好!”张翠山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谢逊乃明教四大法王之一,法号‘金毛狮王’,他本是少林弟子,师父是成昆……”
他将谢逊的出身、与成昆的恩怨,以及当年为何滥杀江湖人士的缘由一一说出,唯独不提冰火岛的位置与谢逊的现状。这些事虽不为人知,却并非机密,说出来后,六大门派的高手们脸色都变了变——谁也没想到,谢逊的疯狂竟与少林有关。
空智的脸色最为难看,谢逊是成昆的弟子,而成昆与少林渊源极深,这事若传扬出去,少林颜面何在?
“一派胡言!”空智厉声打断,“谢逊作恶多端,你却为他辩解,分明是同流合污!今日我等定要将你带回少林,严刑拷打,逼出谢逊的下落!”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的少林弟子便要上前动手。
“谁敢!”张三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威严,“翠山是我弟子,纵有过错,也该由我武当处置!空智大师,你真要与我武当开战吗?”
随着话音,张三丰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气势,看似平和,却让在场所有宗师境高手都心头一窒,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位老者,而是整座武当山。六大门派的高手们纷纷停下脚步,神色惊惧——这便是传说境的威压,深不可测。
空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虽带来不少高手,却绝不是张三丰的对手。可就此退去,又不甘心,正进退两难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张真人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若天下人都知道张翠山娶了魔教妖女,生下的孩子身上流着魔教的血,武当派的清誉,还能保得住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瘦高中年人缓步走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正是成昆!他不知何时混在了人群中,此刻突然开口,显然是想将事态彻底搅乱。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大殿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张翠山夫妇身上,尤其是殷素素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来她已有身孕。
张翠山脸色瞬间惨白,他最担心的便是此事。武当乃名门正派,若弟子娶了魔教女子,还生下孩子,定会成为江湖笑柄,让师父蒙羞。
“你……”张翠山指着成昆,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成昆这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也戳中了武当的软肋。
六大门派的高手们则像是抓住了把柄,纷纷起哄:
“果然是魔教孽种!武当竟与魔教结亲,真是贻笑大方!”
“张真人,这等叛徒,你还护着吗?”
“交出张翠山夫妇,否则我等便联名讨伐武当,将你们列为魔教同党!”
声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激烈。张翠山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鄙夷的目光,听着刺耳的谩骂,再看看台阶上师父凝重的脸色,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会连累武当,连累师父。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缓缓闭上眼睛,手中的判官笔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做什么。
殷素素察觉到他的异样,惊呼道:“翠山,不要!”
王宝宝眼神一凝,他能感觉到张翠山身上散发出的决绝之气,显然是想以死谢罪!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准备出手阻拦,却见张三丰已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张翠山身边,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痴儿!”张三丰的声音带着痛心,“为师教你的‘侠义’,便是让你这般轻生的吗?”
张翠山睁开眼,泪水夺眶而出:“师父,弟子不孝,连累师门……唯有一死,才能保全武当清誉……”
“糊涂!”张三丰厉声道,“你死了,这些污名便能洗清吗?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记住,你是我张三丰的弟子,是武当七侠之一,天大的事,有师父在!”
老人的声音虽严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张翠山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了几分。
而此刻,六大门派的高手们见张三丰护着张翠山,更加不满,空智冷声道:“张真人,你若执意护着这叛徒,休怪我等不念旧情,今日便踏平武当!”
随着他的话音,六大门派的高手纷纷拔出兵刃,气息暴涨,大殿前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场大战已箭在弦上。
王宝宝抱着丫丫,悄然退后一步,将小家伙护在身后。丫丫被眼前的阵仗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却懂事地没有哭闹。王宝宝能感觉到,虚无珠内的众人都已绷紧了神经——黄蓉正快速推演着破局之法,小龙女握住了手中的剑,赵敏则在分析六大门派的阵型弱点,随时准备出手。
他自己也暗自运转真元,大宗师归一境的内力在经脉中缓缓流淌,随时可以爆发。他知道,这场大殿上的对峙,已经到了临界点,一旦动手,便是血流成河的局面。
而张翠山站在人群中心,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听着师父那句“天大的事,有师父在”,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一丝挣扎取代。他知道,自己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可面对六大门派的逼迫,面对江湖的唾弃,他又该何去何从?
大殿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翠山身上,等待着他的抉择,也等待着这场风波的爆发。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冰冷的兵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的凝重与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