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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那次充满荒诞与警示意味的来访,如同投入心湖的最后一块石子,涟漪散去后,刘致远的内心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澄澈。他清晰地认识到,李建国的倒台,仅仅是为“古城”牌撕开了一道生存的缝隙,而非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依附权力固然危险,但固守着小作坊式的个体经营,在日益复杂的经济环境中,同样脆弱得不堪一击。那次几乎灭顶的危机,根源不仅仅在于李建国的恶意,也在于“古城”牌自身模式的落后与抗风险能力的薄弱。

那个被锁在抽屉里的剪报,那句“保护守法经营企业的合法权益,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发芽。公平竞争?凭什么去竞争?仅靠一腔热血和街坊邻居的口碑吗?在更大的市场洪流面前,这远远不够。他需要改变,需要一种更强大,更规范的方式来承载“古城”这个牌子,让它不再是风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而是能够经受风浪的一艘船。

“成立公司”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强烈地冒了出来。不是那种挂靠性质的“皮包公司”,而是实实在在的,有自己的章程,有自己的组织,能够名正言顺地去签订合同,去银行开户,去拓展业务,甚至将来有一天,能够像那些国营大厂一样,将自己的产品堂堂正正地摆进更多,更大的商场柜台。

这个想法,在他深夜翻阅那几本被他翻得卷了边的,关于集体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政策的简易读本时,变得愈发坚定。他知道这条路很难,政策壁垒,资金门槛,人情关系,每一步都可能踩空。但比起在旧框架下被动挨打,他宁愿去闯一闯这条充满未知的新路。

他首先找来了老王和阿芳,在打烊后的店堂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却意义非凡的会议。昏黄的灯光下,三人的影子被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刘致远没有绕圈子,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老王,阿芳,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咱们‘古城’牌以后的路。李建国是倒了,可咱们不能只是回到从前。我想咱们不能老是守着这个小店,小打小闹了。我想试试,把摊子铺大一点,正式成立一个公司。”

“公司?”老王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卷烟差点掉在地上,“致远,你说啥?开公司?那得多少钱?那得办多少手续?咱能行吗?”在他的认知里,“公司”是那些有背景、有门路的“大单位”才能搞的,离他们这种个体户太遥远了。

阿芳也抬起眼,惊讶地看着刘致远,但她没有立刻质疑,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抹布的一角。

“我知道难。”刘致远语气沉稳,目光扫过两位伙伴,“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政策现在在变,允许搞活经济,允许个体、集体发展。咱们成立公司,不是为了图虚名,是为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有了公司执照,咱们就能跟更大的单位签合同,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全靠口头约定,出了问题都没处说理;咱们就能去银行开对公账户,资金往来更清楚,说不定以后还能申请贷款;咱们还能有自己的商标,把‘古城’这个牌子正式注册下来,谁也抢不走。”

他顿了顿,看着老王:“老王,你想想,要是咱们有了公司,你出去谈生意,腰杆是不是能更硬一点?不用再被人看成是‘摆摊的’?”

老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确实,以前出去联系业务,对方一听是个体户,那眼神里的轻视是藏不住的。他瓮声瓮气地说:“理是这么个理,可这启动资金从哪儿来?办手续肯定得求人送礼吧?”

“资金我想过了。”刘致远显然已经深思熟虑,“我把家里的老底,加上这段时间回笼的钱,都算上,能凑出一笔。但这不够。所以,我想……”他目光转向老王和阿芳,语气变得格外郑重,“这不是我刘致远一个人的公司。我想邀请你们,一起入股。”

“入股?”老王和阿芳都愣住了。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既新鲜又陌生。

“对,入股。”刘致远解释道,“就是你们也出一些钱,按照出钱的多少,占一定的份子。以后公司赚了钱,除了工资,还能按份子分红。当然,亏了,也得一起承担风险。咱们不再是简单的老板和伙计,而是合伙人。”

这话一出,店堂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煤油灯芯偶尔爆出一丝轻微的噼啪声。

老王闷头抽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入股,意味着要把他这些年攒下的,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老本掏出来,押在刘致远这个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上。风险太大了。可是,回想这些年跟着刘致远,虽然辛苦,虽然经历了大风大浪,但刘致远的为人、能力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他是看在眼里的。这次要不是刘致远咬牙顶住,想办法周旋,“古城”牌早就完了。这是一种基于长期共事产生的信任,超越了简单的利益计算。

阿芳的心则跳得厉害。入股?她一个给人帮工的店员,也能成为“股东”?这意味着她将和这个店,和“古城”牌,和刘致远,绑得更紧。她看着刘致远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想起他这段时间的奔波,焦虑和在困难面前从不低头的背影,一种混合着信赖,依赖和某种难以言喻情感的冲动,让她几乎想要立刻答应。但她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需要照顾,那点微薄的积蓄是她的全部依靠。

“我入股。”老王终于掐灭了烟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粗嘎却坚定,“致远,我信你,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我老王没啥大本事,就有把子力气,以后跑腿,出力的事,算我的,钱我明天就去取。”

刘致远心里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阿芳身上。

阿芳的脸微微泛红,手指绞得更紧了,她低下头,声音细弱却清晰:“致远哥,……我,我钱不多只有之前攒下的几十块钱,还有这个月的工钱,行吗?”

刘致远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明白这几十块钱对阿芳意味着什么。他放缓了语气:“阿芳,量力而行就行。钱多钱少是一份心。重要的是,咱们三个人,一条心。”

“嗯。”阿芳抬起头,眼中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初步的意向就这样定了下来。接下来,是更为繁琐和具体的筹备工作。刘致远负责总体规划,资金筹措和对外联络;老王负责协调原有的肥皂作坊生产,保证在转型期间产品质量不能下滑,同时利用他的关系网打听注册公司的具体流程;阿芳则负责店内日常运营和账目管理,并开始着手整理“古城”牌的历史资料和产品特点,为将来可能的商标注册做准备。

刘致远首先去拜访了周伯通。听完他的想法,周伯通沉吟了许久,手指轻轻敲着藤椅的扶手。

“成立公司……嗯,想法是好的,符合大势。”周伯通缓缓道,“不过,致远,你要想清楚。个体户船小好调头,赚了亏了都是你自己的。成立了公司,尤其是如果拉了别人入股,那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了。规矩多了,牵绊也多了。”

“我明白,周老。”刘致远恭敬地说,“可总是小打小闹,终究难成气候。这次的事情让我看明白了,没个正经名分,在很多事情上就是要吃亏。我想正正经经地把‘古城’这个老牌子做下去,做得更大一点。”

“既然你决心已定,我也不拦你。”周伯通点点头,“注册公司,现在政策上主要是鼓励待业青年搞‘集体经济’,你们这种情况,可以尝试挂靠某个街道或者单位,以‘集体所有制’企业的名义申请,这样门槛低一些,也容易获批。不过,挂靠单位得找好,既要可靠,又不能管得太死,否则也是麻烦。”

这给了刘致远一个明确的方向。接下来的日子,他几乎跑断了腿。他先是找到所在的街道办事处,负责经济管理的干事是个年轻人,对政策还算熟悉,但态度不冷不热,表示需要研究研究,让他们先提交一份详细的申请报告和可行性计划。

写报告对刘致远来说是个难题。他文化程度不高,只能白天忙生意,晚上趴在柜台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反复修改。阿芳看他辛苦,便主动帮忙誊写,她的字迹娟秀工整,让报告看起来像样了不少。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交流多了起来,有时为了一个措辞,会低声讨论很久,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

报告交上去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刘致远知道,光是街道这边还不够,还需要找到合适的挂靠单位。他又想起了赵叔。赵叔人脉广,或许有门路。

赵叔听了他的来意,抽着旱烟,眯着眼想了半天:“挂靠单位,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找个空壳子单位挂靠容易,但没保障,说不定哪天就出问题。要找就得找有点实权、又讲点情面的。区里的二轻局下属有个劳动服务公司,以前主要是安置返城知青的,现在业务也不多,他们的经理老马,我倒是能说上几句话。不过,人家凭什么帮你?这挂靠费、管理费,还有以后利润分成,都得谈。”

在赵叔的引荐下,刘致远见到了二轻局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马向前。马经理五十多岁年纪,身材微胖,穿着一身蓝色的卡其布中山装,脸上总是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笑容,眼神里却透着精明。

在马经理那间堆满文件的办公室里,刘致远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和“古城”牌的优势与发展前景。马经理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听着,不置可否。

“小刘啊,你的想法是好的。支持集体经济发展,也是我们劳动服务公司的责任嘛。”马经理打着官腔,“不过,这挂靠也不是随便挂的。我们得对你们负责,也得对上级负责。你们这个‘古城’牌,我听说过,前段时间还闹出点风波,是吧?”

刘致远心里一紧,知道这是关键点了。他坦然承认,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后来工作组的结论简要说明,强调“古城”牌是守法经营,质量过硬,之前的风波是李建国个人问题。

“嗯,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马经理摆摆手,“既然上面有了结论,那就按结论来。不过,小刘啊,挂靠在我们这里,规矩还是要有的。第一,每年需要向公司缴纳一定的管理费,这个费用嘛,根据你们的营业额来定,具体可以商量;第二,公司的财务要接受我们的监督,当然,主要是宏观上的;第三,如果公司产生利润,需要按一定比例上缴,作为公司的发展基金……”

刘致远认真地听着,心里飞快地计算着。管理费,利润分成,这些都是成本,但相比于没有名分,处处受制,这些成本似乎是必须付出的。他更关心的是自主权问题。

“马经理,管理费和利润分成我们可以谈。只是这日常的经营,比如生产,销售,人员安排……”

“这个你放心。”马经理笑了笑,“我们只管大方向,具体的经营,还是你们自己负责。我们不干预太多。毕竟,你们是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嘛。”

经过几轮艰难的谈判,在赵叔的斡旋下,双方终于达成了初步协议:古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筹备)挂靠在二轻局劳动服务公司名下,性质为集体所有制;每年缴纳固定金额的管理费;利润部分,在扣除发展基金后,按一定比例分配。

挂靠单位解决了,街道那边的申请也终于在层层审批后获得了原则上的同意。接下来是注册资金。刘致远倾其所有,老王也果然拿出了他多年的积蓄,厚厚一沓,大多是十元,五元的票子,甚至还有不少毛票,用旧手帕包得严严实实。阿芳则拿来了一个手绢包,里面是她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不过八十多块钱,她递过来时,手微微有些颤抖。

刘致远看着桌上这三堆数额悬殊却同样沉重的钱,眼眶有些发热。他找来纸笔,郑重地写了一份出资证明,写明了每个人出资的数额,并约定按照出资比例占有公司股份,刘致远占大头,老王次之,阿芳占一小部分。三人都在上面按了手印。

“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老王看着红手印,咧开嘴笑了,笑容里有些许紧张,但更多的是豁出去的豪情。

阿芳看着纸上自己的名字和那个鲜红的手印,心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对未来的憧憬。

有了挂靠单位批复和验资证明,剩下的工商登记,税务登记,公章刻制等手续,虽然依旧繁琐,但总算有了明确的路径。刘致远、老王和阿芳分工合作,奔波于各个部门之间,盖章,填表,排队……他们经历了冷眼、推诿,也遇到了热心人的指点,尝尽了办事的艰辛。

在这个过程中,刘致远对自己的定位也在悄然发生变化。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小店的老板,他开始强迫自己学习看简单的财务报表,思考公司的组织架构,规划未来的产品线和销售渠道。他意识到,管理一个公司,光有热情和手艺是不够的,还需要知识和眼光。他托人从省城买回了几本关于企业管理和市场营销的书籍,尽管读起来很吃力,但他依然坚持着。

一个多月后,当那张印着“古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字样、盖着鲜红大印的营业执照终于拿到手时,三个人站在工商局的门口,看着那张薄薄的纸,都久久没有说话。

阳光洒在营业执照的塑料封皮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张纸,凝聚了他们太多的心血,希望和冒险。它不仅仅是一张许可,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古城”牌从此告别了单一的,脆弱的个体经营模式,踏上了一条虽然艰难却更为广阔的征程。

刘致远小心翼翼地将营业执照卷好,放进随身携带的旧公文包里——这是他为了跑手续特意买的二手货。他抬起头,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车流,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上心头。

公司是成立了,但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如何让这个新生的公司在市场上立足、发展,如何对得起老王和阿芳的信任,如何让“古城”这个老牌子在新形势下焕发新生,无数的问题和挑战,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而那个始终未曾现身的“神秘送信人”,似乎也随着公司的成立而暂时沉寂了。但刘致远知道,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这一切。这份不知是恩是债的“关注”,依然是悬在公司上空的一片阴云,不知何时会落下雨滴,或者是惊雷。

那张薄薄的印着“古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被刘致远用一块干净的红布包好,小心翼翼地锁进了新购置的带锁的铁皮文件柜里。这个文件柜,连同两张旧办公桌,四把木头椅子,以及墙上挂着一幅古城市区地图,就构成了古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也是全部的“总部”设施——它们依旧安置在致远百货店铺后半部分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里。牌子换了,骨子里却依然带着那股子因陋就简,白手起家的草根气息。

喜悦和激动是短暂的,如同节日燃放的鞭炮,噼啪作响后,留下的是需要耐心清扫的碎屑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的硝烟味道,提醒着人们现实的严峻。公司是成立了,但摆在刘致远面前的,是一个比之前单纯守着店铺要复杂得多,也沉重得多的局面。

首要的问题是:钱。

注册资金几乎掏空了三个人所有的积蓄。老王压箱底的血汗钱,阿芳那裹在手帕里,带着体温的几十块钱,大部分都变成了那张执照和这几件简陋的办公家当。公司账户上剩下的流动资金,屈指可数。而开销却一下子增多了:每月要固定支付给挂靠的二轻局劳动服务公司一笔管理费,虽然马经理看在赵叔面子上给了个“友情价”,但对此刻的古城公司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固定支出;原先与合作的肥皂作坊是松散的口头约定,现要转为稍微正规的供货合同,为了保证产品质量稳定和优先供货,可能需要支付部分预付款;计划中的产品改进,尝试天然香氛,需要购买桂花,茉莉等原料和试验用的器皿;还有,既然成立了公司,总得印点像样的名片,信笺信封,这些在老王看来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刘致远却认为很有必要——出去谈事情,递上一张印着“古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经理”头衔的名片,和以前口头自称“致远百货的”,分量截然不同。

刘致远坐在新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阿芳用直尺和钢笔仔细画出的新账本。收入栏寥寥无几,主要是店铺零售和之前恢复联系的老客户的小额批发;支出栏却已经列出了好几项,像一张张等待喂饱的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财务压力。以前小店经营,赚多少,花多少,心里大致有数,压力更多来自外部的打压;而现在,压力来自于内部,来自于如何让这个刚刚诞生的、嗷嗷待哺的“婴儿”活下去,并且健康成长。

他召集了老王和阿芳,开了公司成立后的第一次非正式“股东会”。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刘致远没有隐瞒,把账本上的数字指给他们看,“咱们现在,就像是刚过了河,把桥给拆了,只能往前冲,没有退路了。”

老王看着那些支出数字,尤其是那笔管理费,眉头拧成了疙瘩,嘟囔道:“这还没见着回头钱呢,就得先往外掏,这马经理,心也挺黑。”

阿芳则更关心生产:“致远哥,那肥皂作坊那边,预付款要是给不了,他们还能按时给咱们货吗?质量能保证吗?”

“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刘致远手指敲了敲桌面,“作坊那边,我下午再去谈,看能不能先付一部分,剩下的用咱们新公司的名义打个欠条,等货款回笼再补上。关键是,咱们得尽快把货卖出去,而且要卖得比以前多,比以前快。”

“怎么卖?”老王来了精神,“我明天就再去跑跑那些杂货店,多磨磨嘴皮子。”

“光靠磨嘴皮子,一家一家去推,效率太低了。”刘致远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墙上那张市区地图,“咱们得换个思路。老王,你人面熟,腿脚勤快,以后不能只盯着老街附近这一亩三分地。你拿着地图,把城区划分成几个片,挨个片区的去跑,重点是那些居民区集中、小卖部杂货店多的地段。不光是要他们进货,还要留意看看,别人家的肥皂都是什么牌子,卖什么价钱,包装怎么样。”

他这是要有意识地去了解市场,了解竞争对手了。这是他从那几本企业管理书籍里学到的模糊概念,虽然还谈不上系统的市场调研,但已经意识到了信息的重要性。

“阿芳,”刘致远又转向阿芳,“店里零售这块,主要还是你负责。另外,我交给你一个新任务。”他拿出几张自己设计的,非常简单粗糙的表格,“以后每个来店里批发的客户,你都登记一下,店名、老板姓名、大概的进货周期、每次进货量,都记下来。还有,如果有客人买咱们的肥皂,随口夸一句或者提点意见,你也留心记一下。”

阿芳接过表格,有些茫然,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不太明白做这些记录有什么用,但她相信刘致远的安排。

“那我干啥?”老王问。

“你任务最重。”刘致远看着他,“跑销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改进肥皂的事不能停。周老提的用天然桂花,茉莉香型的想法,我觉得可行。你负责去联系郊区的花农,看看能不能买到价格合适的,新鲜的桂花和茉莉,量不用大,先够我们试验几次就行。还有,跟作坊的老师傅也要保持沟通,看看在现有条件下,工艺上还有没有能微调的地方,哪怕能让皂体颜色更均匀一点,或者包装纸糊得更平整一点,都是进步。”

分工明确后,三个人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开始围绕着这个新生的公司忙碌地运转起来。

刘致远亲自去了肥皂作坊。作坊的老师傅姓胡,是个干瘦的老头,带着几个徒弟,手艺扎实,但观念也比较守旧。听说要成立公司,还要签合同、付预付款,胡师傅吧嗒着旱烟,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老板,哦不,现在该叫刘经理了。”胡师傅吐着烟圈,“你们搞公司,是你们的事。我们这小作坊,就认现钱。以前都是货到付款,现在要预付款,这规矩,怕是有点难办。”

刘致远知道这是关键,他拿出准备好的合同草案,耐心解释:“胡师傅,签合同对咱们双方都有保障。我们保证了稳定的进货,你们保证了稳定的销路。预付款也是表示我们的诚意,毕竟改进工艺,尝试新香型,也需要你们多费心。这样,这次我们先付三成的预付款,剩下的等交货后十天内结清,您看怎么样?以后合作顺畅了,咱们再调整。”

胡师傅沉吟着,没有立刻答应。刘致远也不催促,转而跟他聊起了尝试天然香氛的具体技术问题,比如花瓣如何处理才能最大限度保留香气,如何与皂基混合等等。谈到具体的技术,胡师傅的话才多了起来,也提出了一些实际困难,比如花瓣容易变色,香气不易持久等。

最终,或许是被刘致远的诚意和对产品改进的执着所打动,或许也是看好“古城”牌成立公司后可能带来的更大订单,胡师傅勉强同意了刘致远的付款方案,在合同上按了手印。刘致远心里清楚,这仅仅是第一步,要让作坊完全按照公司的要求来提升品质,还需要更多的磨合和投入。

老王那边,跑销售的过程更是充满了艰辛。他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二手自行车,驮着几箱肥皂样品,穿梭在古城的各个角落。遇到好说话的店主,还能递根烟,聊上几句,留下几块样品试用;遇到不好说话的,直接摆摆手,连话都懒得说,更有甚者,一听是“古城”牌,还会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显然是听说过之前的风波,心存疑虑。一天下来,老王常常是口干舌燥,浑身尘土,带回的订单却寥寥无几。

晚上回到店里,老王一边大口喝着阿芳晾好的凉白开,一边愤愤地抱怨:“他娘的。这帮人,就知道看人下菜碟。以前李建国在的时候,不敢进咱们的货;现在李建国倒了,又嫌咱们是个新公司,没名气。好像用了咱们的肥皂,就会沾上晦气似的。”

刘致远默默地听着,给老王又倒上一碗水。“正常。”他声音平静,带着一种理解的疲惫,“换位想想,要是你是杂货店老板,进货也得挑稳妥的,好卖的。咱们现在,就是要用东西和人品,一点点把别人的看法扭过来。急不得。”

他拿起老王带回来的,歪歪扭扭记录着几家杂货店信息的纸条,仔细看着。虽然订单少,但毕竟有了开始。他发现,在城东一片新建的工人新村附近,似乎对价格实惠的老牌子接受度更高一些。他把这个信息记了下来。

阿芳则默默地整理着柜台,把刘致远和老王带回来的疲惫与挫折都看在眼里。她按照刘致远的要求,认真地在那几张表格上填写着零散的信息。当有老街坊来买肥皂,夸一句“还是你们这老牌子好用,洗得干净还不伤手”时,她会认真地记下“去污强、不伤手”这几个字;当有人随口问“有没有香点儿的”时,她也会记下“询问香味”。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她会在晚上整理后,交给刘致远。

刘致远看着阿芳娟秀的字迹和那些零碎的记录,虽然暂时还看不出太大的用处,但他觉得,这就像在收集拼图碎片,总有一天,能拼出一幅更清晰的市场图景。

资金的压力始终悬在头顶。为了尽快回笼资金,刘致远决定采取一个大胆的举措:针对那些犹豫不决的杂货店,推出“赊销”策略,可以先拿货,卖出去之后再回款,但价格要比现款现货稍微高一点。这是一个风险很高的决定,意味着可能产生坏账,但也是打破僵局,快速铺开渠道的无奈之举。

老王对此极力反对:“致远,这太冒险了,万一他们卖了货不给钱,或者拖个一年半载,咱们这点本钱非得被拖垮不可。”

“我知道冒险。”刘致远目光坚定,“但不冒险,咱们的货就堆在仓库里,变不成活钱,公司就转不动。我们可以定个规矩,赊销额度不能太高,而且要选择那些看起来信誉还不错的店。老王,你跑的时候,多观察,多打听,看哪家店老板为人怎么样,生意怎么样。”

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古城商贸股份有限公司迈出了它蹒跚而又坚定的第一步。靠着有限的赊销和部分现款交易,公司的肥皂开始逐渐进入更多,更远的杂货店。回款虽然慢,但毕竟有了流水,公司的车轮,在沉重的负荷下,吱吱嘎嘎地开始向前滚动。

在这个过程中,刘致远也在不断地学习和调整。他发现自己以前很多想法过于理想化。比如,他原以为成立了公司,就可以立刻大刀阔斧地改进产品,大力推广,但现实是,生存的压力迫使你必须先解决吃饭问题,很多长远的规划不得不为眼前的生存让路。他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管理不仅仅是管产品和管账,更是管人,调动老王和阿芳的积极性,让他们在看不到效益时,依然能保持信心和干劲,这需要信任,也需要方法。

一个月后,公司进行了第一次简单的核算。账面上,扣除所有开销后,竟然有了一点点微薄的利润。虽然少得可怜,但意义重大。它证明,这条路,是可以走通的。

那天晚上,刘致远用这点微薄的利润,买了一点猪头肉和一瓶散装白酒,三个人在打烊后的店堂里,围着小桌,举行了一次简陋的“庆功宴”。

老王几杯酒下肚,脸色泛红,话也多了起来:“他娘的,不容易啊,想想一个月前,咱们还为那点管理费发愁呢。现在,总算见到点亮光了。”

阿芳不会喝酒,只是小口吃着菜,脸上带着浅浅的,满足的笑容。看着刘致远和老王难得放松的样子,她心里也感到由衷的高兴。

刘致远端起酒杯,看着面前这两位与自己同甘共苦的伙伴,心中感慨万千。“老王,阿芳,这第一杯酒,我敬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古城公司的今天。以后的路还长,困难肯定还会有,但只要咱们三个人心齐,我就不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三人碰杯,虽然杯中是廉价的散装酒,却喝出了琼浆玉液般的酣畅淋漓。

然而,就在这稍显轻松的氛围中,刘致远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店门外昏暗的街灯下,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那身影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心头莫名地一紧。是错觉吗?还是……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影子”,又开始活动了?

刚刚亮起的一点微光,似乎又被一层若有若无的迷雾笼罩。公司的未来,依然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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