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右手离岑晚胸口只有三寸。
指尖已经触到她衣服的布料，肌肉绷得像铁块。他整个人在发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意识和身体正在撕裂。脑子里那道指令像钉子一样扎进去：**贯穿心脏，清除干扰源**。
他咬破了嘴唇，血流进嘴里，腥味让他清醒了一瞬。可这一瞬太短。手臂根本不听使唤，五指张开，掌心对准她的胸膛，下一秒就要刺穿。
就在这时，岑晚睁开了眼。
她没有动，也没有喊。只是深吸一口气，舌尖顶住藏在齿后的薄荷糖残片，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
那声音低沉缓慢，带着折扇敲击骨节的节奏感：“自断经脉，否则我杀了她。”
是玄阴子的声音。
一字不差。
谢停渊的手猛地顿住。
他没反应，但逆命直觉响了。不是警告，是一道判断——**指令为假**。
系统在他脑中震荡，信息流出现短暂卡顿。它在识别这道新命令的来源。上一秒还在催促杀戮，下一秒却收到“自断经脉”的指令，逻辑冲突让执行程序迟疑了半秒。
就是这半秒。
谢停渊抓住机会，右腿猛然一抬，把插在地上的罗盘碎片狠狠踹起，反手刺进自己大腿。
剧痛炸开。
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湿透后背。可他的眼睛亮了。痛让他夺回了控制权。
鲜血顺着罗盘碎片边缘喷出来，溅在阵眼中央的《镇鬼录》残卷上。
书页突然浮空。
没有风，纸张自动翻动，停在一页画着双生符文的古篆页面。那些原本暗淡的线条开始发光，金色纹路爬满纸面，接着化作两条光链，像活物般射向远处的黑暗。
“啊！”一声闷响从暗处传来。
玄阴子被光链缠住手腕和脚踝，整个人被钉在石壁上。他穿着灰色中山装，手里还转着紫檀佛珠，脸上第一次没了笑。
他想挣，血雾从皮肤下涌出，却被光链压制，动弹不得。
“你们……”他开口，声音不再从容，“竟用这种手段？”
岑晚撑着石壁，慢慢站起来。左肩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她没管，右手摸向衣兜，掏出最后七张符纸。
一张贴在谢停渊背上，一张压在《镇鬼录》四角，剩下的三张甩出去，落在阵眼边缘，形成北斗之位。
她看着被锁住的玄阴子，声音沙哑：“你说错了。”
玄阴子眯眼。
她说：“你一直以为，双生镇守是靠血脉、靠契约、靠规则维持的。可你忘了——我们不是工具，不是容器，不是你要重启的程序。”
她顿了一下，转向谢停渊。
“这次换我护你。”
话音落，符纸同时燃起幽蓝火焰。
火光映在谢停渊脸上。他低头看自己插在腿上的碎片，又抬头看她。她站在那里，浑身是伤，连站都站不稳，可眼神比任何时候都稳。
光链与符火共鸣，结界成形。
玄阴子被彻底困住，佛珠崩断，珠子滚了一地。他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三百年前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岑晚没理他。她走到谢停渊身边，蹲下，伸手握住他插着碎片的腿。
“拔出来。”
“会疼。”
“我知道。”
她抓住碎片，用力一抽。
血喷出来，溅在两人手上。谢停渊牙关紧咬，一声没吭。她撕下外衣布条，直接绑在他大腿上，打结时手指都在抖。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她忽然问。
“在殡仪馆。”他说，“你冒充法医，口音不对。”
“你拆穿我，但我还是完成了任务。”她扯了下嘴角，“那时候你觉得我是个麻烦。”
“现在也是。”
她笑了，咳出一口血沫。
他抬手抹掉她嘴角的血，动作很轻。并蒂莲纹身在两人掌心闪了一下，金光微弱，但没断。
“系统还在。”他说。
“我知道。”
“它还会再来。”
“那就再来。”
她靠着他肩膀坐下，呼吸很重。他侧身搂住她，让她少用力气。阵眼四周红光黯淡，地面裂缝里渗出黑雾，又被符火逼退。
玄阴子还在挣扎，但光链越收越紧。他盯着两人，眼神变了。
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掌控者，而是一个发现计划出错的人。
“你们以为连接不断，就能活着？”他声音压低，“等鬼门彻底打开，你们会第一个被吞掉。”
岑晚抬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敢靠近这个阵眼？为什么你非要我们献祭？因为你怕的不是《镇鬼录》，是你根本控制不了的东西——人心。”
玄阴子闭嘴。
她靠着谢停渊，闭了会眼。再睁开时，看向阵眼深处。
那里有一道新的裂痕，比之前更深，形状像一道门缝。她记得这个纹路，在《镇鬼录》残章里见过。那是封印的核心，也是钥匙的位置。
“你还记得父亲的事吗？”她轻声问谢停渊。
他顿了一下：“记得。”
“他不是失败者。”她说，“他是第一个拒绝系统的宿主。所以他死了，但也留下了东西。”
谢停渊低头看自己胸口的血符。那道疤最近一直在烫，不像惩罚，更像回应。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她说，“为什么系统选中你，而我刚好能伪造身份，刚好会模仿声音，刚好知道怎么骗过它。”
他没说话。
她继续说：“这不是巧合。它是故意让我们相遇的。就像它让你去碰那些尸体，让我去接那些案子。它在培养我们，也在测试我们。”
“所以呢？”
“所以它不怕我们反抗。”她看着他，“它怕的是——我们真的相信彼此。”
谢停渊沉默很久。
然后他说：“我相信。”
不是一句口号，也不是安慰。是他用三年时间，在每一次任务中，在每一次她出现的时候，一点点堆出来的答案。
她笑了，靠得更近了些。
远处，玄阴子终于停止挣扎。他靠在石壁上，看着两人，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好，很好。”他说，“你们有感情，有信任，有牺牲的勇气。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镇守者设计好的？如果你们现在的‘自由意志’，不过是上一任系统主人留下的程序？”
岑晚皱眉。
谢停渊也察觉到了异样。
并蒂莲纹身突然一烫。
不是预警，是一种……共鸣。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体内，在阵眼中，在那本浮空的《镇鬼录》里，同时响了一下。
玄阴子盯着他们，嘴角勾起：“你们以为破局了？不，你们只是走到了第一关的终点。”
他抬起手，虽然被光链锁着，但指尖轻轻一勾。
地面裂缝中，一块碎石缓缓升起。
石头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被泥土盖住一半。岑晚眯眼看过去，念出声：
“K7-30年坐标重启，宿主记忆同步率达标。”
谢停渊猛地抬头。
K7。
那个金属点。
原来不是追踪器。
是标记。
标记他们什么时候，真正成为了“合格”的宿主。
玄阴子看着他：“你父亲死的那天，系统记录显示同步率71%。今天，你和她一起，达到了98%。”
岑晚呼吸一滞。
“什么意思？”
玄阴子没回答。
他只是盯着谢停渊，眼神复杂：“你恨它，可你也依赖它。你抗拒任务，但你完成得比谁都狠。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他停顿一下。
“是你其实享受这个过程。”
谢停渊没动。
可他的手，慢慢握紧了。
并蒂莲纹身再次发烫，比之前更剧烈。
《镇鬼录》的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一页从未见过的内容。上面画着两个人影，面对面站着，中间连着一条红线。红线尽头写着四个字：
**共生即献祭**。
岑晚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什么。
她抬起左手，看向手腕上的旧疤。三年前被怨灵抓伤的地方，此刻正渗出血珠。
血珠落下，砸在《镇鬼录》上，晕开一个红点。
书页猛地一震。
整座荒山遗址发出低沉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