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插孔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一股黑雾涌出。谢停渊立刻站直身体，把岑晚往自己身后拉。他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但没时间管了。
空气变得很冷，像是冬天最深的夜里站在江边。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黑雾里走出来，全身披着染血的铠甲，手里握着一杆长戟。那双眼睛是红的，盯着岑晚，一步踏向前。
谢停渊的手按在罗盘上，指尖刚碰到金属，脑子里就跳出一条红线。那条线画出一个角度，标出三秒后长戟会落下的位置。他的身体猛地一紧，脚底发力，整个人横移半步。
鬼将跃起，长戟劈下，直冲岑晚后心。谢停渊已经挡在她前面。戟尖刺进左肩，穿过去的时候骨头发出碎裂声。他闷哼一声，右手抓住戟杆，用力往下压。
岑晚靠在他背上，手撑着地面才没倒。她看到谢停渊肩膀上的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阵图裂痕里。那血碰到符文的一瞬，金光闪了一下，鬼将的动作顿住。
谢停渊咬牙，右脚蹬地，身体旋转，让戟刃从肩胛骨之间滑出来。他借着这股力往后退，把岑晚完全护在身后。罗盘浮在他们面前，微微震动。
鬼将抽出长戟，抬手一挥，空中划过一道黑气。谢停渊低头，感觉到风擦过头顶。他喘着气，左手撑住膝盖，视线有些模糊。胸口像被火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
岑晚抬起头，看着鬼将。她的手指动了动，想去拿罗盘。但她刚抬手，黑纹就往上爬了一截，疼得她弯下腰。谢停渊察觉到动静，转头看她。
“别动。”他说。
“我必须……”她声音发抖，“它是冲我来的。”
谢停渊没说话。他站直身体，面对鬼将。逆命直觉又来了，这次不是一条线，是一片红影，显示对方所有可能的攻击路线。他闭眼一瞬，再睁眼时已经算好下一步。
鬼将冲过来，长戟横扫。谢停渊侧身躲开，抓住机会扑向岑晚，把她推到石碑旁边。他自己撞在地上，肩膀伤口崩裂，血浸透衣服。
岑晚靠着石碑坐起来，伸手够罗盘。它还在空中浮着，离她有两米远。她往前爬，手刚碰到边缘，鬼将的影子就压了过来。
谢停渊从地上弹起，冲过去抱住岑晚滚开。长戟砸在刚才的位置，地面炸开，碎石飞溅。他把岑晚护在怀里，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划伤。
“你还能站起来吗？”他问。
她点头，一只手扶着他肩膀。两人一起起身，背靠背站着。罗盘缓缓上升，停在他们正前方。
鬼将举起长戟，周围黑气凝聚成无数张人脸，都在哭喊。那些声音钻进耳朵，让人头晕。谢停渊捂住头，膝盖发软。岑晚也晃了一下，但她死死盯着罗盘。
“用它。”她说，“现在。”
谢停渊松开她，冲向罗盘。鬼将挥戟扫来，他凭着直觉往左跳，落地时脚踝扭了一下。他不管，伸手抓住罗盘边缘，把它拽下来塞进岑晚怀里。
“快！”他喊。
岑晚双手捧住罗盘，嘴里开始念一段话。那些字她以前没听过，但现在自然就说了出来。罗盘表面亮起符文，和她手腕上的痕迹同步发光。
鬼将怒吼，冲过来。谢停渊站在原地不动，等它靠近时突然扑上去，抱住它的腿。两人一起摔在地上，长戟脱手飞出。谢停渊被压在下面，肋骨处传来钝痛，但他死死抓着鬼将的铠甲。
岑晚站起来了。她高举罗盘，朝着鬼将眉心刺下去。罗盘穿过皮肤的瞬间，金光炸开，像太阳升起。鬼将的身体开始裂开，铠甲一块块掉落，露出里面的脸。
那是个男人的脸，很年轻，眼角有一道疤。岑晚认出来了，这是当年守门人之一，在她之前死去的那个前辈。她眼泪掉下来，手却没有停下。
“对不起。”她说，“让你受苦了这么久。”
罗盘完全没入眉心。鬼将仰头大叫，声音里有解脱也有痛苦。它的身体化成黑烟，一点点消散。最后一丝黑气飘走前，留下一句话：
“鬼门已开半数！”
谢停渊趴在地上，抬头看。岑晚站在原地，罗盘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他伸手捡起来，发现它比之前重了。
岑晚走过来，蹲下看他。她的脸色很差，黑纹已经到了脖子。她想说话，结果咳出一口血，落在他手背上。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能。”他说，“你呢？”
她摇头，没回答。谢停渊坐起来，靠在石碑上。他把罗盘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按住肩膀。血还在流，但他感觉不到疼了。
“刚才那个……”岑晚靠在他旁边，“是你救了我。”
“你也一样。”他说，“每次都是你先动手。”
她笑了下，没力气再说什么。两人坐着，谁也没动。祭坛中央的阵图还在闪，裂痕更深了。寒气从罗盘插孔往外冒，碰到皮肤像针扎。
谢停渊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混着汗水。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任务，也是这样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说走不动了。那时候他以为活着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他知道不是。
他能挡住这一下。
岑晚靠在他肩膀上，呼吸越来越浅。他搂住她，不让她的身体滑下去。罗盘浮起来一点，停在他们面前。插孔开着，黑得看不见底。
远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移动。地面轻轻晃了一下，持续了几秒。
谢停渊抬起手，把罗盘按回插孔。它卡进去的一刻，整个祭坛亮了一下。金光顺着裂痕扩散，但只维持了一瞬就灭了。
他转头看岑晚。她睁着眼，但眼神有点散。他捏了下她的脸，她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她忽然说。
“记得。”他说，“你在殡仪馆后巷，穿护士装。”
“其实我不是去取证明。”她声音很小，“我是去看一具无名尸。但我看到你给老人整理寿衣。你动作很慢，把每一道褶子都压平。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心里有东西。”
谢停渊没说话。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到一片薄荷糖。拿出来，剥开，放进她嘴里。她含着，没嚼。
“现在轮到我了。”他说，“你撑住，我来扛。”
她嗯了一声，靠得更近了些。
外面的嗡鸣声变大了。地面又震了一下，比刚才强。石碑上的符号开始发红，和罗盘同频闪烁。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连成一片，分不清谁是谁。
谢停渊抬头，看向祭坛上方。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感觉到有东西在看他们。他把岑晚搂紧，另一只手按住罗盘。
罗盘突然震动。
插孔深处，传出第二声锁链断裂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