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拳头落下后，空气里还残留着金光炸开的余温。他站在原地，掌心血迹未干，指节微微发烫。那股力量正在退去，像潮水从身体里抽离。他喘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岑晚立刻冲上前扶住他。
她没说话，只是迅速将他拖到石柱后面。谢停渊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呼吸粗重，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的衣服被血浸透，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可意识还算清醒。
岑晚蹲在他身边，低声说：“别动，我来应付。”
她看了眼四周。活尸倒了一地，但玄阴子没有现身。战场安静得不正常，风都停了。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唐装，袖口绣着暗纹，手指上戴着翡翠戒指。步伐很稳，脸上带着笑。走到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岑晚身上。
“双卷《镇鬼录》合体，才能封印鬼门。”他说，“我知道你手里有半张残页。我也有半张。我们可以合作。”
岑晚没动。
她盯着对方的脸，眼神没有波动。这个人她没见过，但名字在资料里出现过——陆九章。三年前失踪案的关键人物，擅长用邪术布阵，以活人祭鬼。
他现在主动送上门，还提出合作，太巧了。
谢停渊在她身后轻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别信。”
岑晚点头。她知道不能信。可也不能直接翻脸。现在谢停渊受了伤，撑不了太久。如果陆九章真有办法关鬼门，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得试探。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陆九章走去。
“你说的是真的？”她问。
陆九章笑了笑，摊开手掌。一张泛黄的纸片躺在他掌心，边缘焦黑，上面是扭曲的符文。和她口袋里的那张，形状完全吻合。
岑晚伸手去拿。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纸片时，她的动作顿了一下。袖子里滑出一枚香囊，藏在指缝中。香囊是苏绵绵给的，外表普通，里面装的是灵管局特制的镇鬼粉。遇邪即燃，专克伪装者。
她轻轻一弹，香囊嵌进陆九章的袖口褶皱里。
纸片交接完成。两张残页拼在一起，符文连成一圈，中间空出一块位置，像是缺了什么。
“还差一样东西。”陆九章说，“钥匙。”
岑晚把残页收进口袋，看着他：“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陆九章没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袖子，忽然笑了。
三息之后，绿火腾起。
火焰顺着袖口烧上去，沿着布料上的符纹蔓延，像一条蛇爬向心脏。火光幽幽，不伤布料，只烧那些看不见的痕迹。
岑晚往后退了半步。
陆九章却没慌。他五指一抓，整截衣袖连同香囊一起撕下，扔在地上。火还在烧，但他面不改色。
“好手段。”他说，“用镇鬼粉试我？那你该知道——真正干净的人，根本不怕检测。”
他抬起另一只手，慢慢卷起左臂的袖子。皮肤苍白，小臂上有一道深色疤痕，扭曲如藤蔓。
“七岁那年，我亲手把我娘推进养鬼棺。”他说，“从那天起，我就不是‘人’了。”
岑晚没说话。
她握紧了铜钱剑。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现在，对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试探，而是确认。
陆九章往前走了一步。
距离拉近到五步。他盯着岑晚胸口的位置，声音压低：“我也认得你的心跳。三年前地底密道，你用薄荷糖遮掩气息，却忘了镇守者血脉自带檀香余韵。现在……你也藏不住了。”
他嘴角扬起，一字一顿地说：“果然是你，镇守者大人。”
岑晚的手指收紧。
铜钱剑的柄已经被汗水打湿。她没否认，也没承认。她只是站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知道她的身份。
这意味着，他早就盯上了她。这场相遇不是偶然。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陆九章又笑了。这次笑得更久，也更冷。
“你以为你在查案？”他说，“其实你一直在我布的局里走。每一步，我都算好了。”
岑晚终于开口：“所以你是故意来的？为了让我动手？”
“对。”陆九章点头，“我要确认你是谁。现在我知道了。而你，也暴露了。”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翡翠戒指。戒指表面闪过一道暗光。
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剧烈的摇晃，而是细微的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爬行。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困难起来。
岑晚回头看了一眼谢停渊。
他还靠在石柱边，抬头看着这边。他的眼神很清，没有慌乱。他知道情况不对，但动不了。
陆九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忽然说：“他挺特别的。被系统控制还能反杀，甚至吸收我的能量波。可惜……他救不了你。”
岑晚转回头：“你想做什么？”
“我要百鬼夜行。”陆九章说，“需要一个祭品。一个真正的镇守者之血。”
他抬起手，袖口空荡荡的。那只手缓缓张开，掌心浮现出一道符印，漆黑如墨。
“你父亲毁了我的阵。”他说，“现在轮到你还。”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挥手。
一道黑气从掌心射出，直奔岑晚面门。她侧身躲开，铜钱剑横扫而出。黑气被斩断，落地化作一缕烟雾，钻进地缝消失不见。
陆九章不退反进。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唐装无风自动，袖口裂痕处渗出一丝黑雾。
“你不该来这里的。”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选这个时间出现吗？因为鬼门松动了。只要有一点怨气，就能唤醒百鬼。而你……你的血就是最好的引子。”
岑晚握紧剑柄。
她不能再退。再退，谢停渊就危险了。
她抬手，从耳后取下一枚银针。这是她最后一次任务前准备的，沾过自己的血。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银针上，然后甩手掷出。
银针钉入地面，正好插在两块碎石之间。
一圈微弱的红光扩散开来。那是她设下的临时屏障，能挡住低阶阴物三分钟。
陆九章看了一眼，笑了：“就这？”
他抬起脚，直接踩碎了红光圈。
屏障裂开，像玻璃一样碎成几块。他继续逼近。
岑晚知道硬拼不行。她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等谢停渊恢复。可她刚迈出一步，陆九章突然抬手。
十二道黑影从他背后升起。
每一道都像是由浓雾凝聚而成，隐约能看出人脸。它们漂浮在空中，眼睛空洞，嘴巴微张，发出无声的嘶吼。
“百鬼夜行阵的第一步。”陆九章说，“请君入瓮。”
他挥手，其中一道黑影扑向岑晚。
她举剑格挡，铜钱剑与黑影碰撞，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剑身震得发麻，但她没松手。第二道黑影紧随其后，从侧面袭来。她翻身躲避，背部擦过石柱，留下一道划痕。
第三道、第四道接连扑上。
她只能防守，无法反击。这些鬼影不是实体，普通的攻击无效。她必须找到源头。
她的目光扫向陆九章。
他站在原地，双手垂下，脸上依旧带着笑。可他的手指在动，一根根弯曲，像是在操控提线木偶。
岑晚明白了。
她在拖延时间，而他也在等。等阵法彻底激活，等百鬼完全苏醒。
她咬牙，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张符纸。这是陈叔给她的，说是能在关键时刻护住心脉。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现在顾不上了。
她将符纸贴在胸口，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向陆九章。
五步、四步、三步……
就在她即将靠近时，陆九章忽然抬头。
他的眼睛变了。瞳孔收缩，眼白泛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占据了。
“你逃不掉的。”他说，声音不再是他自己的，“三百年前你没能守住，现在也不会。”
岑晚停下脚步。
她看着那张脸，忽然觉得陌生。这不是陆九章一个人在说话。还有别的东西，在借他的嘴发声。
她后退一步，铜钱剑横在胸前。
陆九章站在原地，嘴角咧开，笑容越来越大，几乎撕到耳根。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对着天空。
“百鬼听令。”他说。
地下的震动变强了。裂缝中冒出黑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那些鬼影开始融合，变成更大的轮廓。
岑晚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她握紧铜钱剑，指甲掐进掌心。
血从指缝滴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