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盯着那串脚印。
五米远，小孩的鞋印，清晰得像是刚踩上去。可再往前，泥土平整如初，像被什么东西抹平了。
他蹲下身，用系魂绳末端的铜钱轻轻划过地面。铜钱一碰土，立刻震了一下，绳子差点脱手。他皱眉，顺着震动方向看去——正对三十米外那棵枯死的老槐树。
“那边有问题。”他说。
岑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她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刚才她埋下的预警符在靠近东南角时直接烧成了灰，连烟都没冒，就像被什么吞掉了。这种事她没见过。
两人并肩走过去。越近，空气越冷。不是风带来的凉意，是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寒气。谢停渊的手一直搭在绳子上，指节发紧。
到树前三步，停下。
树干中空，裂开一道口子，黑漆漆的，看不见底。一股湿冷的雾气从里面飘出来，带着点铁锈味。仔细听，里面有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风吹纸片的响。
岑晚从包里摸出一张符纸，指尖一搓，扔向树洞口。符还没落地，就变成了灰，飘散在雾里。
“灵力进不去。”她说，“这里面有东西压着。”
谢停渊把绳子缠回手腕，低声道：“我来过这种地方。活人不该进去，但要是有人在里面……就不能不管。”
岑晚看了他一眼。他没看她，眼神落在树洞深处。
她后退半步，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声线，慢悠悠念起一段调子古怪的咒语。这是阴符派外围弟子巡山时用的驱邪词，她三年前在档案室听过一次，记下了七成。
声音传进树洞，雾气忽然动了。往里缩了一圈，接着，一声呜咽传出来，比刚才清楚得多。
是个女孩的声音。
岑晚收了声，回头看他。“里面有人。”
谢停渊上前一步，伸手探进树洞。刚碰到边缘，脑子里“嗡”地一声，意识深处那道黑红文字猛地闪现：
【接触目标将激活隐藏机制，是否继续？】
他愣了一下。系统第一次主动弹出警告，不是任务，也不是倒计时，像个提示。
他没管它。
手臂伸进去，摸到一只手。冰凉，但还有脉搏。他用力一拉，一个人被拖了出来。
是个年轻女孩，穿着洛丽塔裙子，脸色发青，嘴唇泛紫。她闭着眼，呼吸微弱，右手腕内侧有个淡红色的胎记，形状像花瓣。
岑晚立刻蹲下检查。“周婉婉？”她认出来了，“咖啡店那个常客。”
谢停渊没说话。他刚把人抱出来，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从树根蔓延出去，泥土翻起，涌出浓稠的红雾。那雾像血浆一样厚重，往上堆叠，三秒不到，凝成一个三丈高的巨人。
全身赤红，皮肤似的表面还在缓慢蠕动。眼睛闭着，脸上没有鼻子嘴巴，只有眉心一点幽光，像颗嵌进去的黑石。
巨人抬起脚，踩在地上。轰的一声，裂缝扩大，碎石跳起来。
岑晚一把拽住谢停渊胳膊，往后拖。周婉婉还在他怀里，沉得不像个活人。
“打不打得过？”她问。
“不知道。”他说，“但它怕那个地方。”
他指的是东南空地。鬼潮不敢靠近，现在这东西却从那里冒出来，说明它不是怕，是守着什么。
巨人又迈了一步。地面晃了一下。
岑晚迅速翻背包，掏出一枚青铜钱，泡过黑狗血的那种。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钱面上，手指一甩，铜钱飞出去，直奔巨人眉心。
叮——
一声脆响。铜钱卡进那点幽光里，红雾猛地一颤。
巨人停住了。
谢停渊闭眼。逆命直觉在脑子里炸开，像烧红的铁丝扎进神经。只有一个念头：**攻眉心，速断**。
他睁眼，冲了上去。
巨人抬手，掌心朝下拍来。这一下要是砸实了，能把人拍进地底。谢停渊没躲，反而加速，最后一刻跃起，整个人撞向巨人的手腕关节。
砰！
巨人的手臂偏了方向，砸在旁边地上，裂出一个坑。就在那一瞬间，岑晚第二枚铜钱出手，角度更刁，贴着第一枚的边缘钻进去。
红雾开始收缩，从四肢往眉心回流。巨人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身体剧烈抖动。
“快！”岑晚喊。
谢停渊抽出系魂绳，铜钱一头狠狠砸向巨人膝盖。绳子绕上去，他借力往上攀，膝盖顶住巨人面部，双手抓住自己那枚铜钱，猛力一拧。
咔。
一声轻响，像是石头裂开。
红雾崩解，像被风吹散的血烟。原地留下一个圆形石台，中间塌陷下去，露出一道阶梯，往下延伸，看不见底。
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腥气。
岑晚跑过来，把周婉婉轻轻放在石阶旁。女孩还在昏迷，嘴角渗出血丝，手腕上的胎记微微发烫。
“她怎么会在那里？”岑晚低声问。
谢停渊靠着石壁坐下，喘气。额头全是汗，衣服贴在背上。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旧疤还在跳，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爬。
系统没再说话。任务栏一片安静。
这不对劲。
他抬头看岑晚。“你认识她多久了？”
“几个月。”她说，“常来店里，爱看灵异书，话不多，但从不惹事。”
“普通人？”
“看起来是。”
谢停渊盯着那阶梯。台阶是石头砌的，边缘磨损严重，像是经常有人走。最上面一层，刻着半个符号，和《镇鬼录》封底的印记有点像，但少了一笔。
岑晚从包里拿出最后一张符，捏在手里。她没贴，也没烧，就这么握着。
“你要下去？”他问。
“得弄明白她为什么会被关在树洞。”她说，“而且这通道……不是新挖的。”
谢停渊站起身，走到入口边。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扔下去。五秒后，才听见落地声。
太深了。
他回头看周婉婉。女孩躺在石阶上，胸口微微起伏，脸越来越白。
“她撑不了太久。”他说。
岑晚点头，扶着墙站起来。她把符纸塞进口袋，弯腰去扶周婉婉。
谢停渊伸手拦住她。“等等。”
他蹲下，摸了摸女孩的手腕。温度高得不正常，脉搏乱跳，像要炸开。
“别碰她太久。”他说，“她身上有东西。”
岑晚收回手。她看着那扇通往地底的门，呼吸放慢。
风还在吹。从下面来的风，带着铁锈味，也带着一点点甜腥，像是腐烂的花。
谢停渊把系魂绳重新缠好，挂在手腕上。绳子末端的铜钱轻轻晃了一下。
他站在通道口，挡在岑晚前面。
“我先。”他说。
岑晚没反对。她扶着周婉婉，跟在他半步后面。
三人站在入口处。身后是晨光未至的荒地，面前是深不见底的阶梯。
谢停渊迈出第一步。
脚踩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第二步。
第三步。
他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墙上，忽然抖了一下。
岑晚抬头。
通道顶部的石头上，有一道细缝。
一滴水落下来，砸在周婉婉额头上，滑过眉心，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