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林清风身后合上，将茶室内碎裂的瓷片和凝固的空气彻底隔绝。
竹林小径上，连风都停了。
路口，黑色的奥迪A6藏在梧桐树浓密的阴影下，车身漆黑，与阴影融为一体。
林清风走近，车窗无声滑下，一个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头颅微微低下。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车内空间宽敞，隔音效果极佳，外界聒噪的蝉鸣被彻底隔绝。
奥迪A6无声地启动，平稳地汇入拥挤的车流。
“嗡——”
一声低沉的振动，车内中控台镶嵌的一部加密电话亮起，屏幕上只有一个古朴的篆体字：“赵”。
助理何洁按下接听键，开启了免提模式。
整个车厢内的对话，外界将无从知晓。
“吴国栋的资料，比我预估的用得更快。”
赵一凝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没有任何起伏，却在宣告一个人的死亡。
她的人，在天悦茶室外全程监控。
“他会处理干净的。”
林清风靠在柔软的后座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
“一个习惯了用手术刀解决问题的医生，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筋被人挑了，他会比任何人都怕死。”
赵一凝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讥诮，“陈东老了，他以为自己还能在沪市呼风唤雨。
现在，他身边能用的，只剩下吴国栋这种处理脏活的人。”
她话音一顿，直接切入正题。
“你在茶室里说，我准备了十个亿。”
“是的。”
林清风直接回答。
“你倒是真敢替我开口。”
赵一凝那头沉默了两秒。
林清风没有接话，安静地等待着。
“不过，我喜欢。”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里终于有了细微的起伏。
“既然你以我的名义发起了挑战，那这笔资金，我就给你。”
驾驶位上的何洁，手指在方向盘上骤然收紧，上好的皮质被他捏得发出“咯吱”的轻响。
十个亿。
这不是一个项目的授权，这是赵一凝把整个南英资本在沪市行动的指挥权，连同巨额的资金支配权，一并交到了后座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从现在起，南英资本成立一个独立的资产清算小组。”
赵一凝的语速放缓，每个字都分量十足，让何洁心跳加速。
“小组代号‘手术刀’，目标只有一个，天华建材。”
“组长，林清风。”
“人员、设备、办公地点，由你全权决定。
除了我，南英资本内，无人可以干涉你的任何指令。”
“十个亿的初始资金，一个小时内，会注入‘手术刀’项目的独立账户。”
“我的要求也只有一个，”
赵一凝的声音重新变得不带任何感情，“我要‘天华建材’这四个字，从沪市的商业版图上，被彻底抹掉。”
这是对林清风在天悦茶室那场豪赌的终极加码。
更是南英资本这家外来巨头，对陈东这个本土大亨，发出的正式宣战书。
林清风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车内光洁的桃木饰板上，那上面映出他模糊而冷峻的面孔。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赵一凝的执行者或先锋。
他是真正能与她并肩，改变整个局势的合伙人。
“我需要沪市所有券商的实时交易数据，精确到秒。”
林清风开始提要求，语气从容不迫。
“可以。”
“我还要一个独立的物理机房，进行物理隔绝，不能和南英资本现有的任何网络有连接。”
“城西数据中心三号机房，整栋楼，从今天起归你调用。”
“好。”
通话结束，车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安静。
何洁的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
她跟在赵一凝身边五年，亲眼见她缔造商业帝国，却从未见过她对任何一个人，下放过如此接近失控的权限。
她从后视镜里，悄悄瞥了一眼后座的林清风。
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狂喜，也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沉静。
“嗡……嗡……”
一阵廉价的振动声，打破了车内压抑的肃静。
林清风掏出那部老掉牙的诺基亚。
屏幕上，是苏小琳发来的一条短信。
“墙纸我一个人贴好了，就是边角有点翘，不过看起来还是很暖和的。等你回家看看呀 :)”
那个小小的、由符号组成的笑脸，在昏暗的车厢里，带来了一份暖意。
林清风看着那行字，手指在键盘上摩挲，车窗外林立的高楼冰冷坚硬，而那部小小的手机里是关于一个家的温暖消息，等着他回去。
他指尖微动，正准备回复一句“等我”。
“滴！滴！滴！”
驾驶位前方，何洁那台巴掌大小的加密通讯器响起！
她的脸色骤然煞白，一把抓起设备看了一眼，身体立刻僵在驾驶位上。
“林先生……”
他转过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嗓子发干，吐出的字都带着涩意。
“刚……刚收到的紧急情报。”
“天华建材的股价，就在三分钟前……”
他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满是荒谬和不可置信。
“涨停了。”
林清风编辑短信的动作，停了下来。
车厢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何洁的背脊窜上寒意。
“陈东……他没有抛售，一股东都没有！”
她的声音发直，音调拔高。
“非但没抛，他还调集了所有能调集的资金，不计代价地强行吃掉了市场上所有的卖单！”
“现在，超过三个亿的买盘，牢牢地封死了涨停板！”
何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他在向我们宣战！”
林清风沉默地听着。
他低头，看着诺基亚屏幕上那句“等你回家看看呀”和那个温暖的笑脸。
他抬起拇指，不是回复，而是一个个，删掉了他刚刚打好的“等我”两个字。
黑暗中，他的唇角无声地扬起，形成一道冰冷的弧线。
很好。
这个在沪市盘踞了二十年的老家伙，没有选择投降。
他选择了战斗。
那就彻底摧毁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