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可看着侯亮平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他为了讨好钟小艾，不惜颠倒黑白，把脏水往她和自己母亲身上泼…
再看看钟小艾那副稳坐钓鱼台，嘴角带笑的得意模样…
她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崩”地一声，彻底断了。
对侯亮平还残存着最后一丝信任和期待，荡然无存。
一股冰凉的绝望和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她。
她为了这个案子，熬了多少夜，顶了多少压力，甚至违背自己的一些原则去执行侯亮平那些激进的命令…
结果呢？
就因为人家老婆一句莫名其妙的醋话，自己就成了不守纪律、顶撞上级的罪人？
自己之前真是瞎了眼！
怎么会相信这种人是正义的化身？
怎么会为他卖命？
陆亦可突然笑了，笑得特别凄凉，也特别解脱。
她慢慢站起身，看都没再看侯亮平一眼，直接伸手，从脖子上摘下了自己的工作证。
她把工作证轻轻放在面前的会议桌上，发出“啪”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就像一个明显的分隔符。
“侯局长，钟主任。”
陆亦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说的对，我能力不足，态度不好，眼里没有纪律，不适合再参与这么重大的案件调查了。这份工作，我干不了！辞职报告，我稍后补交。”
说完，她不等任何人反应，一把推开椅子，转身就走。
脚步又快又急，肩膀在微微发抖。
“陆亦可！你给我站住，谁让你走的？”
侯亮平又惊又怒，站起来想拦。
自然不是可惜这员大将，关键他能在老婆这里吃软饭，但不能容忍下属撂挑子！
“让她走，逃兵罢了。”
钟小艾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连这点批评都承受不了，一点大局观都没有，确实难当大任！侯局长，你们汉东反贪局的人才培养，看来还有待加强啊！”
侯亮平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看着陆亦可决绝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再看看身边妻子那得意的眼神和底下检察官们那些躲闪的带着鄙夷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不仅失去了一个最得力的干将，也彻底寒了所有人的心。
不过，转念一想，这帮酒囊饭袋没一个可堪大任。
所有脏活累活全让我侯亮平干了……
寒心又能怎样？
只要能抱紧老婆大腿就行！
陆亦可跑出反贪局大楼，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没地方去，心里堵得慌，那股遇人不淑的恶心感一个劲往上涌。
她站在检察院大门口，看着车来车往，第一次觉得这片自己奋战了这么多年的地方，陌生得让人心寒。
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不是哭自己受的委屈，而是哭自己曾经信奉的正义，竟然如此荒唐可笑。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直到手机响起，她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赵东来。
陆亦可看着那个名字，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赵东来沉稳关切的声音：
“喂，亦可？听林华华说…会上闹得不愉快？”
听到这个声音，陆亦可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发现，终于和侯亮平切割之后，竟然是这么舒爽。
无官一身轻啊！
“呵，赵大局长，您可真是搞刑侦的高手啊，连侯亮平这边都能渗透。”
既然已经闹翻了脸，她也不再避讳什么保密条例。
赵东来嘿嘿一笑，帮林华华说道：
“你别把人家小姑娘想得那么势利，她只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才帮我打探消息的。”
“无所谓了，我卸任后，就让她顶上去，让那钟小艾看着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在她老公身前晃悠，急死她！”
电话那边一愣，赵东来莫名其妙，问道：
“起矛盾是因为侯亮平他老婆吃醋？”
“不然呢？”
陆亦可冷笑，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不敢置信。
“我看未必，你说，是不是侯亮平不满意你的‘怠工’，和钟小艾抱怨了一句，所以才……”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这不重要了，我干不下去了，受不了那气！”
聊着聊着，陆亦可心情好了许多。
她已经打算回家去了，好好睡个懒觉，给自己放几天假。
但赵东来的电话，显然不只是关心和安慰：
“这样，你要信得过我，来市局我办公室坐坐？喝口水，喘口气。”
赵东来话说得实在，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甜言蜜语。
陆亦可现在确实需要找个地方静静，也需要找人说说话。
她嗯了一声，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市公安局。
到了赵东来办公室，门虚掩着。
陆亦可推门进去，一愣。
办公室里不光有赵东来，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陈岩石老爷子！
老头子端着个旧搪瓷缸，正小口喝着热水，眉头拧着，脸色不太好看。
“陈老？您怎么在这？”
陆亦可有点懵。
赵东来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招呼陆亦可坐：
“亦可来了，坐坐。陈老也是刚到没多久。”
陈岩石放下缸子，重重叹了口气：
“哼，我再不去动，难道真看着侯亮平那个混小子把天捅破，把好人往死里整？”
他抬眼看向陆亦可，眼神复杂。
“丫头，会上受委屈了？我都听东来说了。侯亮平这白眼狼，咱们都看走眼了啊…真不是个东西！连带着他那老婆，一对混账！”
陆亦可没想到陈岩石在这里，而且态度这么鲜明。
她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赶紧低下头掩饰：
“没…没事。就是觉得…没意思，真没意思。”
“没意思就对了！”
陈岩石甩了甩拐杖，带着老革命那股子火气。
“跟那种人共事，有啥意思？掉价！”
赵东来给陆亦可倒了杯水，接过话头：
“亦可，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侯亮平现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钟小艾一来，他更是有恃无恐。反贪局那边，你暂时是回不去了，回去了也束手束脚，啥也干不成。”
陆亦可捧着温热的水杯，没吱声。她知道赵东来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