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省委大会议室,人坐得满满当当。
沙瑞金坐在主位,旁边是张克功,底下是省里几个常委和侯亮平。
侯亮平挨着沙瑞金坐,脸绷得紧紧的。
这是他舔着脸凑近乎的,沙瑞金现在真不想离他这么近,只希望这小子能识时务。
就算要借着你岳父的能量硬刚,也别把我老沙掺和进去嘛!
而侯亮平此时还在琢磨着事情。
会前,张克功提着他的衣领子警告了一番。
那话还在他脑子里嗡嗡响,“功臣”、“尖刀”、“自杀保守机密”…
不信,打死也不信!
祁同伟那种人,怎么可能?
他看向黑脸中校赵刚,这个拦着他提审祁同伟的门神,此刻正好坐在靠门的位置,面前放着一个加密文件袋。
沙瑞金见众人落座,清了清嗓子:
“今天临时召集各位常委,主要是关于祁同伟同志案件的一些最新…情况通报。”
这就是沙瑞金精明的地方,让几个常委都了解情况,帮自己分担些压力。
“沙书记,这个会,是关于你们查的那个‘犯罪嫌疑人’祁同伟的?”
田国富一副看戏的样子,明摆着置身事外。
他也是老油子,上来就把话说明白,不让沙瑞金和稀泥。
“是关于祁同伟的,但他可不一定是‘犯罪嫌疑人’,同志们要明辨是非……”
沙瑞金强调了一下,然后看向张克功。
得到示意后,他便说:“具体情况,由省军区的赵刚中校向大家说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赵刚身上。
赵刚站起身,没废话,直接打开文件袋,拿出一份盖着鲜红“绝密”印章的文件。
他没念全文,只对着文件,说的是老首长提前划出来的内容。
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砸在安静的会议室里:
“根据上级授权,现就代号‘深渊’行动的部分非核心内容,向汉东省委常委会做简要通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侯亮平那张强装镇定的脸上停了一秒。
这个档案终于解密了,猴崽子,颤抖吧!
“‘深渊’行动,发起于七年前十一月,由最高层直接部署指挥,目标:彻底铲除以‘毒蝎’为首、盘踞西南边境、勾结境外敌对势力的特大武装贩毒集团,并摧毁其背后的情报渗透网络。该集团长期危害国家安全,罪行罄竹难书。”
“行动采用特殊渗透与雷霆打击相结合的方式。祁同伟同志,身居要职,但不畏艰险,自告奋勇担任关键渗透角色。他成功打入‘毒蝎’集团核心层,获取大量核心机密,为最终收网奠定了决定性基础。”
“行动收网阶段,代号‘孤鹰’,地点位于孤鹰岭区域。祁同伟同志作为二十年前对此团伙重要成员‘疤脸’围剿行动的功臣,化妆易容、以身犯险当诱饵,成功将‘毒蝎’主要头目及骨干引入我方预设伏击圈。”
“在激战中,他身负多处枪伤,弹药耗尽,在确认主要目标已被击毙或控制、且自身面临被俘风险时,为保守行动机密,毅然选择自杀,向自己头部开枪。”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侯亮平粗重的呼吸声,极其明显。
赵刚翻过一页,继续说道:
“经抢救,祁同伟同志奇迹生还,但伤势极其严重,便暗中安排其离职,在某处休养。鉴于其在此次行动中的卓越贡献和巨大牺牲,上级决定:记个人特等功一次,授予‘忠诚卫士’荣誉称号。行动具体细节及全部参与人员名单,仍属绝密,不予公开。”
他把文件放下,看向沙瑞金:“通报完毕。”
沙瑞金点点头,脸色凝重。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侯亮平身上。
现在谁不知道,这位一心立功的反贪局长,是把祁同伟当垫脚石踩的。
那么如果你这小子的垫脚石,摇身一变,成了国家壁垒……你还敢神气吗?
侯亮平则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起来。
特等功?忠诚卫士?祁同伟?
这他妈是编的吧?
肯定是老首长为了保他搞出来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搅成一团。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不信!”
所有人都看向他。
侯亮平指着赵刚手里的文件,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什么‘深渊’行动?什么特等功?这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证据呢?除了这份‘机密’文件,还有什么能证明?”
“祁同伟这些年干的那些烂事,跟什么功臣、卫士沾边吗?他包庇赵瑞龙、丁义珍,他纵容高小琴的山水集团,大风厂工人的血泪还在那摆着呢,陈老受了惊,陈海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挺尸!这些怎么解释?”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赵刚脸上了:
“我看这就是官官相护,是某些人为了保祁同伟,编造出来的弥天大谎,用一个所谓的‘绝密行动’,把所有问题都掩盖掉,这是对国家法律的亵渎,对司法公正的践踏!”
一通话越说越顺,公式化的高调言论,是侯亮平最拿手的本事。
赵刚就那么看着他,没有丝毫波动。
等侯亮平吼完了,他才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侯亮平的余音:
“侯局长,你的情绪很激动。关于祁同伟同志的其他问题,不属于本次通报范围。”
嘴里这么说着,赵刚隐约知道,伟哥涉嫌的罪名,其实也另有隐情。
但时机未到,所以还不能将那方面真相公之于众。
张克功见赵刚压不住侯亮平,身为军区司令的他,直接起身:
“‘深渊’行动的真实性及祁同伟同志的功勋,已由最高层确认,不容置疑。你作为司法干部,应当清楚质疑国家机密行动和诋毁战斗英雄的后果。”
最后那句话,已经是最严重的警告了。
沙瑞金重重一拍桌子:
“侯亮平!坐下,注意你的身份和场合!”
侯亮平脸憋得通红,在沙瑞金严厉的目光和其他常委复杂的注视下,极其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拳头在桌子底下攥得死紧。
赵刚不再看他,转向沙瑞金:
“沙书记,我的任务完成。祁同伟同志的安全保卫工作,仍由我方负责。任何未经许可的接触和调查,都将被视为威胁目标安全,我方将依法采取必要措施。”
说完,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收起文件,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门关上,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侯亮平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眼里全是愤怒和不甘。
“哦,看来侯局长,还不太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