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换的监视人员,经过沙瑞金亲自嘱咐,已经放松了对吴慧芬和高育良的盯防。
只要高育良不踏出院门,就任由他们闹腾。
这是沙瑞金特批的“调查权限”,期盼于能闹腾出些名堂。
高育良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半天没翻一页。
看见吴慧芬回来,他立刻放下书,眼神带着小心的询问。
“怎么样?”
他连忙给吴慧芬倒了杯水,后者喝了一大口,才坐下说:
“梁璐松口了,说了点有用的。”
吴慧芬把梁璐的话复述了一遍。
高育良听完,眉头紧锁:
“就这些?监听技术,这指向性不强啊,侯亮平完全可以狡辩说祁同伟是想销毁证据……”
吴慧芬嗤笑一声:
“高育良,你这人就是心眼太多,什么都得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敢下注,热情、礼貌,但一问三不知, 我看你这辈子就这点本事!”
高育良脸上有点挂不住:
“你懂什么!这是政治,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我这是谨慎!”
“谨慎?”
吴慧芬毫不客气。
“我看你就是怕!怕站错队,怕引火烧身,怕你那点官帽子保不住,啊不对,你现在早就头顶空空了,能保住不被判死刑就烧高香了!”
她盯着高育良:
“我告诉你,现在沙瑞金的态度摆在那儿,中央要立典型,要公开审判,侯亮平那套下三滥的手段,瞒不住人!”
“祁同伟那些事,石头坳村的照片是铁证,大风厂那会儿他根本不在场,梁璐的话,至少证明陈海出事前,祁同伟在查东西,不是想害人!”
高育良没吭声,眼神闪烁。
吴慧芬语气放缓了些,但很笃定:
“老高,这次…祁同伟赢面很大。沙瑞金亲自筑了防火墙,调了外地法官,还想要启用我姐吴心仪那帮硬骨头, 侯亮平蹦跶不了几天了。他那点伪造证据、逼供的把戏,田国富那边早就盯上了!”
高育良听着,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沙发背上。
“那就好,那就好……”
他喃喃道,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看来,这次咱们,算是押对了。”
吴慧芬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但没再说什么。
外面风云激荡、波谲云诡,与这个跌落下马的高育良,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能躲在这个软禁之地,瑟缩在沙发上,等待命运的到来。
……
深夜的赵家祖坟,万籁俱寂。
惨白的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风呼啸着刮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赵小惠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墓园外。
她推开车门,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赵总,这大半夜的,您真要进去?”
助理担忧地问道,一边帮她披上外套。
赵小惠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抖,但还是强作镇定:
“你们别管,在外面等我。”
保镖上前一步:“要不我们陪您进去?这地方太偏僻了……”
“不用。”
赵小惠打断他,声音有些发紧。
“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没我招呼,谁也别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口及腰高的小门,那是防止野兽进入的,不拦人。
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墓园里比外面更黑。
只有远处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勾勒出墓碑的轮廓。
她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的脆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着她的心脏。
越往里走,寒意越重。
走到赵家祖坟区域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在她父亲赵立春的墓碑前,站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女人。
那人背对着她,正弯腰点燃手中的香。
三支香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出那人纤细的身影。
“姐?”
赵小惠试探着叫了一声,松了口气。
那人直起身,缓缓转身。
月光照在她脸上,正是赵澍。
父亲和弟弟都脱不开身,作为挑大梁的人,赵澍需要回来向先人们汇报一下。
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几日后的那场审判。
“来了?”
赵澍的声音平静,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神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过来吧,白天我来不了,只能这个时间点。”
赵小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她刻意避开那些墓碑,站在离姐姐稍远的地方。
“姐,您怎么挑这大半夜的来上香?怪瘆人的……”
她忍不住抱怨,即便是叱咤商海多年的女强人,在这种地方,声音里也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赵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香插进墓碑前的香炉。
青烟袅袅升起,在冷风中打着旋儿。
“瘆人?”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这是祭祖。祖宗看着呢,你带了那么多人来,还怕咱家先人?”
赵小惠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看着姐姐冷静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从小就让她看不懂的姐姐,此刻更是难测。
就像那个祁同伟一样。
“说吧。”
赵澍拍了拍手上的香灰:
“什么事让你火急火燎的,非得今夜来找我?”
赵小惠这才想起正事,急忙道:
“姐,出大事了!侯亮平那边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对高小琴用刑,要不是季昌明拦着,差点就闹出人命。”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直到赵澍抬手压了压,赵小惠才惊觉这个地方不能大声。
“沙瑞金更是直接插手,明摆着要保高育良。现在网上舆论一边倒,甚至都在骂我们赵家……”
“最可怕的是祁同伟,他那边眼看就要翻盘了,要是让他跳出那个案子,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们赵家!”
赵澍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赵小惠说完,她才淡淡开口: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赵小惠几乎要跳起来。
“姐,这还不够严重吗?祁同伟要是没事,我们赵家就完了!”
“完了?”赵澍轻笑一声,“天还没塌呢。”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周围林立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