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朝政事务正在有条不稳的进行着,丞相府在处理完日常政务后,几人又挤在萧霁华的书房,商议着最新军械的细节。
“桃木供应没问题,雷击木稀缺些,但库存应该够打造首批三百架弩机。”
白景远敲着算盘:“符文箭簇的雕刻,还需再招募一批手艺精细的工匠,这事儿得尽快办。”
慕苓夕点头应下:“我明日便去将作监,亲自指导几位大匠熟悉这套符文,务必保证刻画精准,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
萧霁华刚欲开口,书房的门被迅速叩响了三下,节奏紧急。
“进。”萧霁华沉声道。
进来的是空青,他脸色格外凝重,行礼后压低了声音道:
“主子!西漠急报!是……柳丞相出事了!”
刹那间,书房内寂静一片。
萧霁华接过纸条的手微微一顿,慕苓夕和白景远也立刻围拢过来。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在极度危险下写的,内容简短,却字字惊心:
「柳相朝会死谏,血溅金殿,控崔苏祸国,斥君昏聩,触柱而亡。莫川昱夺其位,污其名。西漠,已无清明矣。」
短短数行字,却描绘出了一副极其惨烈悲壮的忠臣殒命图。
萧霁华手中捏着那份重若千钧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将密报递给身旁的白景远。
慕苓夕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纸上的字句,拿着纸张的手猛的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被悲痛和滔天的愤怒席卷。
“哐当!”一声脆响!
她猛地抓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瓷片四溅,茶水洇湿了地毯。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没有让它掉下来,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崔木凉……苏雨梦……还有那昏君!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如此对待一位忠臣!柳相他……”
她说不下去了,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位清癯正直的忠臣血溅朝堂的景象。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慕宁儿的小脸,心如被针扎般刺痛,“宁儿……宁儿还那么小……”
白景远几乎是同时看完了密报,他额角青筋暴起,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茶几,紫檀木桌面顿时裂开。他眼中杀意凛然,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这群猪狗不如的杂碎!不将他们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怒吼出声,但下一秒,他看到慕苓夕强忍泪花的模样,心头怒火更炽,却强行压下了更多暴戾的咒骂。
他走到慕苓夕身边,声音放缓了些,安慰着:“阿苓,别太难过……这仇,我们一定报!十倍百倍的让他们还回来!宁儿……宁儿还有我们!我们就是她的靠山!”
萧霁华将师弟师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的悲愤同样翻江倒海,但他深知此刻必须保持冷静。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书案前,拿出纸笔,言简意赅的将柳玄的死讯写下。唤来心腹侍卫云实,声音沉冷:
“立刻将此密信,亲手呈交陛下,不得有误,告知陛下,西漠……以自绝于天下。”
云实领命,无声退下。
萧霁华这才转身,看向悲愤难平的慕苓夕和杀意沸腾的白景远,声音低沉而坚定:“柳丞相的血不会白流。此仇,必报!但现在,我们必须冷静!西漠此举,意在立威,更可能是为后续更大动作铺路。边境……恐怕即燃战火。”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瓷片和开裂的茶几,最终落在慕苓夕脸上:“阿苓,化悲愤为力量。宁儿需要你,东衍也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保持清醒!”
慕苓夕迎上萧霁华的目光,用力抹去眼角的湿润,点了点头。悲伤与愤怒在她心中燃烧,却也在师兄沉稳的目光中,逐渐沉淀为更加坚韧的决心!
过了几日,丞相府内,悲愤的气氛难以掩盖。慕宁儿还是察觉到了府中的异样,下人们步履匆匆,神色凝重,姑姑看向她的眼睛总是不自觉的泛红,白叔叔早出晚归,连义父的书房也整日紧闭,气氛压抑的让她心慌。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安紧紧裹住了她。最终,她趁着慕苓夕出门的间隙,鼓起勇气,走到萧霁华的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萧霁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慕宁儿推门进去,看到萧霁华独自坐在书案后,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沉郁。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小脸,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和早熟,轻声问道:“义父,是不是……是不是我爹爹出事了?”
萧霁华心中一震,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敏感。他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强忍的恐惧与担忧,知道瞒不住了。
他沉默片刻,将她轻轻拉到身边,用尽量平和简单的语气说道:
“宁儿,你的父亲……柳玄柳丞相,他是一个非常勇敢,非常了不起的人。他为了心中的信念,以及他想保护的国家和百姓,做了一件非常壮烈的事情……他,离开了我们。”
慕宁儿的小脸瞬间失去她血色,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有立刻哭出来,只是颤抖着问:“他……他是被坏人害死的,对吗?”
萧霁华没有回答,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浑身发抖的小女孩拥入怀中。
“爹爹……爹爹!我要爹爹!”
慕宁儿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泪水瞬间浸湿了萧霁华的衣襟:“为什么坏人要害爹爹……爹爹是好人!”
萧霁华紧紧抱着她,心中酸楚难言,一股无力感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一遍遍地轻拍她的后背,给予着无声的陪伴。
不知哭了多久,慕宁儿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泣。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萧霁华满是心疼的脸庞,一种极度渴望父爱和依赖感涌上心头,她抽噎着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喃喃道:
“我没有爹爹了……萧……萧爹爹……”
这一声“萧爹爹”,重重击在了萧霁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股更加深沉的爱怜与责任涌上心头,将她抱得更紧,低沉而郑重地应道:
“宁儿不哭……以后,萧爹爹就是你的爹爹,这里,就是你的家,萧爹爹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