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仿佛被某种冰冷而实质的目光刺中,后背的汗毛都微微立起。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温和,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评估,像受伤的猛兽在陌生的巢穴里打量第一个出现的活物,冰冷、锐利,带着即便重伤虚弱也无法完全掩藏的威压和距离感。
我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没有躲开他的视线,而是尽量让脸上的表情显得平静而关切,像一个真正十岁的、救了人后有些无措又努力镇定的农家女孩。我甚至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身影不那么具有压迫感,轻声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我的声音似乎打破了他最初的警惕壁垒。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那冰封般的眼神渐渐融化了一丝,锐利被浓重的困惑和虚弱所覆盖。他的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瓣上起了一层白皮,甚至因为动作而裂开细小的口子,渗出血丝。他尝试发声,但只吐出几个破碎嘶哑的音节:“……水……”
“你等一下。”我连忙转身,端起那碗温度正好的蜂蜜水,又拿过一块干净的软布。我小心地侧身坐在床沿边——不敢坐实,只挨着一点点边——然后伸出手,想托起他的后颈帮助他喝水。
然而,我的手指还没碰到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眼神再次闪过一丝警惕。我立刻停住动作,解释道:“你躺着不好喝,我扶你起来一点点,就喝口水,好吗?”我的语气尽量放得轻缓,带着商量和安抚的意味。
他看着我,那双深黑的眼睛里情绪翻涌,似乎在权衡,又似乎只是无力抵抗。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我这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他颈后穿过,托住他的后脑和肩膀。他的身体比看起来更沉,而且肌肉因为紧张和伤痛而绷得僵硬。我咬紧牙,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上半身稍稍抬起一个很小的角度,让他的头部能离开枕头。这个动作显然牵动了他腹部的伤口,我看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额头沁出大颗的冷汗,牙关紧咬,下颌线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但他硬是没哼出一声。
真是个能忍的人。我心里暗叹,手上动作更快,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微微倾斜。
清凉微甜的蜂蜜水润湿了他的嘴唇。他先是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但喉咙的干渴很快压倒了一切。他微微张开嘴,小口地、急切地吞咽起来。我控制着水流的速度,生怕他呛着。他一连喝了小半碗,才像是耗尽力气般,微微偏开了头,示意够了。
我慢慢放平他,让他重新躺回枕头上。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我们两人都出了一身薄汗。他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但脸上那种死灰般的颜色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嘴唇也因为水分的滋润而显得不再那么干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