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轮银盘似的明月已经悄然爬上了树梢,清辉洒满院落,如同铺了一层洁白的轻霜。村里隐约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和零星的爆竹声,节日的气氛愈发浓郁。
夜渐深,娘催着我和哥哥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应对明天的忙碌。
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盖着温暖的被子,却有些睡不着。白天的种种——庄重的仪式、空间的剧变、身世的坦白、娘的释然与接纳——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心情从大起大落到尘埃落定,最终沉淀为一片安宁。
我抬起手腕,就着窗外透入的月光,看着那枚古朴的银镯。它依旧静静地环在那里,触手温润。如今,我终于知道了它真正的来历,知道了它背后那一段跨越时空的报恩与守护。
外婆……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天”,那个在我记忆中总是温柔含笑、又带着些许神秘感的老人。她用这种方式,护住了我,给了我在另一个世界三十年截然不同的人生体验,又在我最需要的时候,让我归来,变得完整。
这份恩情,太重,太深。我甚至不知道,她如今在“上面”,是否安好?那反噬,对她影响有多大?
“谢谢你,外婆……”我摩挲着银镯,在心中默默说道,“谢谢你给了我两段人生,谢谢你让我遇到娘和哥哥,谢谢你……让我有了真正的家。我会好好的,带着你给的一切,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家人,把日子过好。”
仿佛是对我的回应,银镯似乎微微热了一下,那感觉转瞬即逝,像是错觉,又像是某种冥冥中的感应。
我放下手,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不再去想那些过于宏大和遥远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天,是即将如火如荼展开的新家建设,是一日三餐,是娘和哥哥的笑容。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而我们家的新篇章,也将伴随着工匠们的号子声,正式掀开第一页。
带着对明天的期待和满满的安心,我终于沉入了香甜的梦乡。梦里,青砖院墙已然立起,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娘在窗下缝衣,哥哥在院中练武,我则坐在书房里,规划着更远的未来……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晨光破晓,薄雾未散。
我站在自家院门口,远远望向村西头那片已然开始喧嚣的土地。今日是雪镜四十五年八月十六,我们的新家园,正式动工的第一天。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中秋的烟火气,混杂着清晨露水的湿润。我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穿过鼻腔,带着泥土被翻动后的腥甜,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木料与石材碰撞的闷响。我能想象出那片土地上此刻的景象:打地基的汉子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石夯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搬运石料瓦片的队伍像蚂蚁般来回穿梭,肩上的扁担吱呀作响;推着独轮车的工人小心翼翼地平衡着车上的废土,在临时开辟的土路上压出一道道新鲜的车辙。
“好不热闹。”我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
我没有立刻过去。昨日动土仪式后,柳二叔就明确说了,从今天起所有工程事务都由他全权负责,我们主家只需偶尔去看看进度,最后验收即可。钱已付清,连工匠们十日的午饭都包含在内,我确实不必像寻常人家盖房那样,整日守在工地上操心伙食、监工催活。
但这毕竟是我们未来的家。我还是想亲眼看看,那些图纸上的线条,是如何一寸寸在这片土地上变成实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