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人民路古董商老马最近得了个好物件,兴冲冲地抱来给我看。
那是一面铜镜,巴掌大小,边缘饰以云雷纹,镜钮是一只蹲伏的蟾蜍,镜面光可鉴人,竟不像历经千年岁月。
“老丁,瞧瞧!汉代的‘见日之光’镜,可是皇家用品!”老马搓着手,眼睛放光。
我接过铜镜,入手冰凉刺骨,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指尖直往心里钻。
“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我皱眉问。
“嘿,乡下收的。那家老太太说这是祖传的,放在家里镇宅。”老马压低声音,“不过我打听过了,那家人都短命,最后就剩个老太太,上月也没了。”
胡翠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弟马,这镜子不对劲。镜中有东西。”
我举起铜镜,借着灯光细看。镜面清晰地映出我的脸,但仔细看去,我瞳孔的倒影里,似乎还有一张模糊的女人脸!
“这镜子我要了。”我放下铜镜,“开个价。”
老马一愣:“老丁,你也看上这宝贝了?咱们这关系,给你成本价,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我直接付了钱,老马欢天喜地地走了。
王胖子凑过来:“老丁,这镜子真有问题?”
我没说话,只是把镜子往他面前一递。王胖子凑近一看,突然怪叫一声倒退三步:
“镜子里...镜子里有个女人在对我笑!”
就在这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形,我们所在的堂屋在镜中变成了一个古香古色的闺房,一个穿着曲裾深衣的汉代女子正对镜梳妆。
她突然转过头,透过镜面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千年了...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
镜中女子自称阿房,原是汉武帝时期的一名宫女。
“我本是椒房殿的梳头宫女,”镜中的她幽幽道,“只因撞破了卫子夫皇后的秘密,被活生生封入这面铜镜中...”
随着她的讲述,一段宫廷秘史徐徐展开:
原来这面铜镜曾是卫子夫的心爱之物。阿房在为她梳头时,无意间发现镜中竟能映出人的前世今生。她在镜中看见卫子夫前世乃是一只狐妖,借此要挟想要离开宫廷。
“她表面答应放我出宫,却让方士施法,将我的魂魄封入镜中。”阿房泣道,“这一封,就是两千年...”
黄小跑蹲在镜前:“怪不得镜钮是蟾蜍,这是镇压魂魄的邪术。”
蛇翠兰细看镜背花纹:“这些不是云雷纹,是锁魂咒。”
莽天龙沉声道:“镜灵已成,若是放出,恐为祸人间。”
阿房突然跪在镜中:“仙家明鉴!阿房只想重入轮回,绝无害人之心!只是镜中寂寞,偶尔才会...”
“才会找人作伴?”我盯着她,“上个月去世的老太太,是不是你带走的?”
镜中一阵波动,阿房低头不语。
为了验证阿房的话,我们请来了研究汉代历史的沈教授。
沈教授看到铜镜大吃一惊:“这...这确实是卫子夫墓中失窃的那面‘摄魂镜’!史书记载,此镜能摄人魂魄,卫子夫死后以此镜陪葬,就是怕生前秘密泄露。”
一切都对上了。
但要释放镜中魂魄,需要破解镜背的锁魂咒。这需要极高的法力,而且极其危险——一旦失手,镜灵可能破镜而出,为祸人间。
“让我来试试。”胡翠花现出原形,九尾摇曳。
她以尾尖蘸取朱砂,开始在镜背上绘制破解的符咒。每画一笔,铜镜就剧烈震动一次,镜中传出阿房凄厉的惨叫。
“忍住!”胡翠花喝道,“这是锁魂咒在反噬!”
当最后一道符咒完成时,铜镜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镜面出现无数裂纹,阿房的身影在镜中扭曲、破碎。
“谢谢...”她最后的声音随风消散。
铜镜“啪”地一声碎裂在地,化作一堆碎片。
王胖子蹲下身查看,突然惊呼:“老丁,镜片里...镜片里好像有东西!”
我拾起一片碎片,对着灯光一看,不由得毛骨悚然——
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一个小小的、痛苦挣扎的人影。
原来这两千年来,被这面镜子吞噬的魂魄,远不止阿房一个...
铜镜碎裂的瞬间,无数凄厉的哀嚎从碎片中迸发而出!原本只是阿房一个魂灵的声音,此刻却化作千百个怨魂的合唱,震得人耳膜生疼。
每一片碎镜中都映出扭曲的人影,有穿着曲裾的宫女,有披甲执锐的武士,有布衣百姓,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现代服饰的男女——包括上月去世的那个老太太!他们都在镜片构成的小小牢笼中痛苦挣扎,无声地嘶吼。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摄魂镜!”莽天龙龙目圆睁,“这是千魂镜!它在两千年间不断吞噬生灵,自成一方镜中地狱!”
胡翠花脸色凝重:“我们上当了。那阿房不过是镜灵抛出来的诱饵,真正的恶灵一直藏在镜狱深处。”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所有碎片突然悬浮到半空,组合成一面虚幻的镜面。镜中浮现一个穿着汉代方士袍服、面目阴鸷的老者虚影。
“本座乃淮南王麾下方士徐妄,”老者阴森笑道,“多谢尔等打破外层封印。这两千年,本座借卫子夫之手布下此局,就为今日重见天日!”
原来一切都是阴谋。所谓的宫女阿房、卫子夫秘密,都是这邪道方士编造的谎言。他生前修炼邪术,被淮南王处死,临死前将自己魂魄封入镜中,借皇室之气滋养,暗中吞噬其他魂魄壮大己身。
王胖子气得跳脚:“好你个老梆子!骗到我们头上来了!”
徐妄狂笑:“待本座吞了你们这几个修行者的魂魄,便能重塑肉身!尤其是那条蛇仙和狐仙,大补啊!”
无数碎片如利刃般射向我们,每一片都带着一个怨魂的诅咒!
“结阵!”我大喝一声,抛出五帝钱布下五行阵。
王胖子忙不迭地撒出糯米,黄小跑身形如电,将射向要害的碎片踢飞。
蛇翠兰现出巨蟒真身,蛇鳞与镜片碰撞发出金石之声。胡翠华九尾化作屏障,护住我和王胖子。
莽天龙一声龙吟,真龙之气震慑得镜片攻势一缓。
但镜中怨魂实在太多,前赴后继。更麻烦的是,我们不能伤及那些被囚禁的无辜魂魄。
“得进到镜中去!”我当机立断,“从内部打破这个镜狱!”
这是极其危险的举动——魂魄进入镜中世界,很可能再也出不来。
胡翠花拉住我:“弟马不可!让我去!”
“不,”我摇头,“我有度人经护体,还有...”我看向满地碎片中那些痛苦的人影,“他们需要的是超度,而不仅仅是破坏。”
我盘膝坐下,手掐法诀,魂魄离体,化作一道金光射入最大的那片碎镜。
镜中竟是另一番天地——灰蒙蒙的天空,无数人影在荒原上茫然行走,远处一座高台,徐妄正在台上做法,抽取这些魂魄的本源。
“妖道受死!”我直取高台。
徐妄冷笑:“自投罗网!”袖中飞出无数锁魂链。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原本浑噩的魂魄中,那个叫阿房的宫女突然跃起,抱住徐妄:“恩公快动手!我骗了你,但这次是真的!”
其他魂魄也纷纷觉醒,扑向徐妄——原来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我趁机念诵《度人经》,金光自我魂体迸发,照亮整个镜中世界。
“不——”徐妄在无数怨魂的反噬和金光照耀下,化作青烟消散。
镜狱开始崩塌。
当我魂魄归窍时,眼前的碎镜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
碎片自动拼接复原,但镜中不再映照现实,而是显现出一条金光大道。无数人影沿着金光走向远方,为首的回首对我们盈盈一拜——正是阿房。
这一次,她笑得很安心。
当最后一个魂魄离去,铜镜“咔嚓”一声,彻底化作齑粉。
王胖子擦着汗:“总算结束了...”
“不,”蛇翠兰却看向窗外,“还没有。”
我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院中不知何时来了十几个男男女女,都是上月去世那位老太太的家属。
“大师,”为首的中年人躬身道,“感谢您让家母得以超脱。这镜子在我们家传了五代,每一代都有人横死。今日终于解脱了。”
他们留下一个木匣作为谢礼。
待人走后,我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卷竹简。展开一看,竟是徐妄生前所着的炼魂邪法,最后一页却用朱笔写着:
后世得此卷者,当引以为戒。邪术害人终害己,唯正道可长生。
胡翠花轻笑:“这算不算浪子回头?”
我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轻声道:
“镜可重圆,魂可超度。只要心存善念,何时回头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