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菊一派的第一次强攻,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是一片狼藉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善缘堂门外,阴冷的气息尚未完全消散,地面上残留着一些焦黑的痕迹和若有若无的黑灰,那是被金鳞犼战魂和黑猫呵斥震散的式神残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和硫磺混合的怪味,久久不散。
王胖子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枣木棍丢在一边,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赵晓波小脸煞白,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看着门外的景象,眼神里充满了后怕。
丁肇中扶着干妈毛姨坐下,老太太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独力维持金光屏障对抗对方主攻,消耗极大。
“干妈,您怎么样?”丁肇中急切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愧疚。若不是为了他,干妈也不会年岁这么大还如此劳心劳力。
“死不了。”毛姨摆摆手,气息略有些不稳,“就是老了,筋骨不比当年。那小鬼子引动地脉阴煞的手段有点门道,震得我气血有些翻涌。歇会儿就好。”
话虽如此,丁肇中还是看到她按在胸口的手微微用力,显然是在压制不适。
他连忙看向堂单,心中默念:“白奶奶,烦请您老人家看看干妈。”
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白家奶奶白云芳的虚影出现在毛姨身旁。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毛姨的手腕上,闭目感应片刻。
“无妨,只是法力耗损过巨,经脉受到些微震荡,有些淤堵。”白奶奶温声道,“肇中,取我的针来。”
丁肇中赶紧从白奶奶常用的那个布包里取出针包。白奶奶的虚影凝实了几分,接过银针,手法如电,迅速在毛姨头顶的百会穴、胸口膻中穴、以及手腕内关穴各下一针。
针尖落下,微微捻动,带着一股精纯温和的生机之力渡入。
毛姨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暖流从针尖涌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原本有些滞涩的经脉瞬间通畅,翻涌的气血也被抚平,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嘿!白家妹子,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舒坦!”毛姨长长舒了口气,赞道。
白奶奶微微一笑,虚影略淡,显然这番施针对她也有消耗:“毛姐姐根基深厚,稍加疏导即可。还需静养一两日,莫再动怒耗神。”
说完,她又看向丁肇中和王胖子、赵晓波:“你们几个小的,也过来。”
刚才斗法,虽然主力是毛姨和仙家们,但丁肇中敲鼓几乎耗尽力气,王胖子和赵晓波也被阴煞之气冲撞,心神不宁。
白奶奶分别给三人行了针,或安神,或定魄,或疏通被阴气侵入的经络。
丁肇中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从天灵盖注入,原本因用力过猛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顿时平静下来,疲惫感一扫而空,灵台一片清明。王胖子感觉心不慌了,手不抖了。赵晓波也不再那么害怕,情绪稳定了许多。
仙家医术,玄妙如斯。
经过白奶奶的施针调理,堂内众人的状态都好了很多。但气氛依旧凝重。
“干妈,白奶奶,那九菊一派……”丁肇中忧心忡忡地开口。
“哼,打了小的,肯定会来老的。”毛姨冷哼一声,眼神锐利,“那两个小鬼子手段阴毒,而且明显是有备而来,那个能引动地脉的,和那个操纵式神的,都不是简单角色。他们今天吃了亏,下次再来,恐怕就不是这种试探性的强攻了。”
白奶奶也点头,虚影显得愈发凝重:“我方才感应那二人气息,其修炼的功法极为邪门,冰冷死寂,以掠夺和毁灭为本,与我等仙家修行之道截然相反。尤其是年长那个,身上缠绕的业力极深,恐害过不少人命。肇中,你务必要万分小心。”
丁肇中心情沉重。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丁肇中沉声道,“得想办法摸清他们的底细,最好能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除了锦绣花园,还有没有在其他地方布阵。”
“没错。”毛姨赞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鬼子狡猾,肯定不会只有一处阵眼。”
一直沉默的蟒天龙低沉的声音在丁肇中心头响起:“……我可……循地脉……探查……若有类似……阴煞聚集点……应能……感知……”
丁肇中眼睛一亮:“多谢蟒大哥!”
蟒天龙乃地仙,对地脉气息感应最为敏锐,由他暗中探查,再合适不过。
“我也去!”黄小跑自告奋勇,“论打听消息盯梢跟人,你黄爷爷我还没服过谁!我去盯着那两个小鬼子,看他们窝在哪儿,都干些啥!”
胡翠花也道:“我跟着小跑子一起去,有个照应。那小鬼子有些邪门玩意儿,能伤灵体。”
丁肇中感激道:“有劳胡姐、黄哥了!务必以安全为重,发现不对立刻退回。”
两道常人无法察觉的光芒悄无声息地遁出善缘堂,一道融入地下,一道消失在夜色中。
有了仙家们出去打探,丁肇中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走到那面再次沉寂下去的破鼓前,轻轻抚摸着鼓面。刚才那金鳞犼战魂的凶威犹在眼前,震撼人心。
“干妈,这鼓里的金鳞犼战魂……”
毛姨也走过来,仔细端详着鼓面,特别是那处用黑胶带粘着的破损:“这可不是一般的战魂,而是一丝极其古老强大的真灵碎片,被不知哪位高人封存在这面鼓里,以鼓声和战意滋养。今日你敲响请神战鼓,恰好符合了它的‘意’,这才被引动出来。但它灵智似乎受损严重,只余战斗本能,无法交流。想要真正请动它,甚至与之沟通,恐怕还需机缘和特定的鼓曲。”
丁肇中记在心里,这面鼓,或许是对抗九菊一派的一大助力。
他又看向供桌上再次慵懒趴下的黑猫。刚才那一声蕴含无上威严的“滚”字,言出法随,威力惊人。
“那这位……老娘娘?”丁肇中试探着问。
黑猫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口吐人言,又变回了那个泼辣老太太的声音:“看啥看?老娘娘我累了,要睡觉!没事别打扰我美容觉!”说完,真的把头埋起来,不再理会。
丁肇中和毛姨相视苦笑。这位“监察使”的来历似乎更大,但脾气也更古怪,看来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恢复实力,等待探查消息的仙家归来。
丁肇中让王胖子和赵晓波帮忙,简单清理了门外的狼藉,又重新焚香净堂,稳固因为斗法而有些动荡的堂口气场。
毛姨则开始绘制更多的防护符箓,分发给几人佩戴,又在善缘堂周围布置了几个更隐蔽的预警小阵。
经此一役,善缘堂仿佛一个被惊醒的刺猬,虽然疲惫,却悄然竖起了全身的尖刺,等待着下一次未知的冲击。
蟒天龙的探查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光微亮时,一股阴冷的气息才悄然返回善缘堂,融入堂单之中。蟒天龙的虚影显得有些疲惫,甚至比昨晚战斗后更加萎靡。
“蟒大哥,怎么样?”丁肇中立刻感应,急切地问道。
“……地脉……被污……”蟒天龙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压抑的愤怒,“不止……一处……像一张……网……”
它通过灵识,将探查到的景象传递给了肇中和毛姨。
那是一幅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
在蟒天龙的感知中,整个长春市的地下,原本应该平和流淌的地脉之气,此刻却像是被一张无形而阴毒的蛛网所覆盖。这张“网”由数个关键的节点构成,节点之间以扭曲、晦暗的能量线相连。
而每一个节点,都散发着与锦绣花园那“黑菊锁魂阵”同源、却更加隐晦和强大的阴煞气息!它们如同附骨之疽,深深地扎根在地脉节点上,缓慢而贪婪地汲取着这座城市的地灵之力,甚至隐隐牵扯着生魂气运!
这些节点的位置分布极有讲究,并非随意设置,而是暗合某种邪恶的阵法,隐隐将城市中心的某片区域包围了起来。
“中心……龙气……被锁……”蟒天龙传递来断断续续的信息。
丁肇中和毛姨瞬间明白了!
九菊一派的目的,根本不仅仅是汲取地灵之力那么简单!他们是要用这个巨大的邪阵网络,锁住长春这片黑土地蕴含的“龙脉”之气(并非真龙,而是代表一地生机运势的地脉核心),然后彻底抽取、污染、为其所用!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要绝了一地的根基!其心之恶毒,远超想象!
“好毒的手段!”毛姨气得浑身发抖,“这帮天杀的小鬼子!这是要断送多少人的生机运势!怪不得最近城里怪事这么多!”
丁肇中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对方所图之大,手段之狠,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必须尽快破掉这些阵眼!”丁肇中斩钉截铁道。
但问题在于,这些阵眼必然被九菊一派严密看守,甚至设置了更强的防御和陷阱。贸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黄小跑和胡翠花也回来了。
黄小跑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后怕:“哎呦喂!可刺激死我了!那俩小鬼子窝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顶层的套房里!好家伙,那房间布置得,跟个蜘蛛窝似的,全是各种古怪的符咒和法器,阴森得要命!”
胡翠花补充道,脸色凝重:“我们没敢靠太近,他们身边有很强的防护,而且那个年轻点的(池田秀树),身上带着好几个式神,对灵体感应很敏锐。不过我们还是听到了一些谈话。”
“他们说什么?”丁肇中急忙问。
“那个年纪大的(小林光一)好像很生气,骂另一个是‘废物’,耽误了‘社长大人的计划’。”黄小跑学着对方的语气,“说什么……‘七星锁龙’大阵必须尽快完成,否则无法向‘菊花议会’交代。”
“七星锁龙?”丁肇中和毛姨对视一眼,心中骇然。这名字一听就知是极其恶毒的阵法。
“他们还提到了几个地名,”胡翠花仔细回忆,“‘人民广场’、‘地质宫’、‘南湖’……还有‘伪满皇宫’……说这些都是关键节点,绝对不能出差错。”
这些地方,无一不是长春市具有特殊历史或地理意义的重要地点!对方竟然将阵眼设在了这些地方!
“另外,”黄小跑压低声音,“我们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又有一个生面孔进了他们的房间,穿着黑西装,看起来比那两个还不好惹,气息跟块冰坨子似的!”
又有高手来了!
情况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危急。
对方显然加快了布阵的进度,并且增加了人手。
丁肇中感到肩上的压力巨大。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出马弟子,如今却要面对一个庞大的国际邪派组织,阻止一个足以危害一城安危的惊天阴谋。
但他没有退缩。身后是家乡,是干妈,是堂口仙家,是无数可能被吞噬生机而无辜的百姓。
“干妈,”丁肇中看向毛姨,眼神坚定,“我们不能等了。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大阵完成之前,尽快破掉已经找到的阵眼!”
毛姨重重点头:“没错!挨个拔掉这些毒牙!先从我们知道的那个开始,锦绣花园的阵眼虽然破了,但地脉节点还在,他们很可能去修复或者加强看守。我们去那里守着,说不定能抓到他们的尾巴,顺藤摸瓜!”
策略既定,众人立刻行动。
丁肇中、毛姨、王胖子(死活要跟着),以及暗中护卫的仙家们,准备前往锦绣花园。
而赵晓波,则被严令留在堂口,看守香火,并负责与陈玄陵保持联系,一旦有情况立刻求援。
一场围绕地脉节点、与时间赛跑的暗战,悄然拉开序幕。
善缘堂的众人不知道的是,在酒店套房内,新来的那个如冰坨般的男人,正看着面前一个水晶球般法器里显示的、善缘堂众人准备出发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终于要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