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安葬后的第三天,我正在堂口整理这几天的记录,供桌上的蜡烛突然地爆了个巨大的灯花。
三太爷有指示?我抬头看向胡三太爷的画像,却发现画像旁边蹲着个陌生的黄衣少年,正偷偷摸摸地伸手去够供盘里的烧鸡。
我抄起桌上的惊堂木就要砸过去。
黄衣少年闪电般缩回手,冲我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别别别!自己人!他灵活地跳下供桌,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十五六岁的少年相,杏眼圆脸,一头乱蓬蓬的黄发,腰间别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浑身散发着一种狡黠又活泼的气场。
你是...
黄快跑!他抱拳拱手,眼睛却还盯着那盘烧鸡,黄家小字辈,奉三太爷之命来给您当跑腿的!说着趁我不备,迅速撕下条鸡腿塞进嘴里。
我哭笑不得。黄仙素来以活泼好动着称,这位更是把二字写在脸上。正想说话,供桌上的胡三太爷画像突然无风自动,画中的狐狸眼睛闪过一丝金光。
黄快跑顿时噎住,拼命捶胸:咳咳...三太爷息怒!我就尝一口...
画像卷起又展开,像是在摇头叹气。与此同时,一股黑烟从画像后冒出,落地化为人形——黑衣黑发的胡天黑板着脸出现了。
丢人现眼。胡天黑一把揪住黄快跑的后领,让你来帮忙,不是来偷吃。
黄快跑双脚离地还在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辩解:我这不是补充体力嘛...哎哟!
胡天黑把他往地上一丢:再偷吃就滚回山里修炼去!
我看着这两位仙家闹腾,突然觉得堂口热闹了不少。蟒天刚不知何时也现了身,盘在房梁上看好戏,硕大的蟒头一摇一晃。
所以...三太爷派你来是?我试探着问黄快跑。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拍拍屁股:听说您这儿最近热闹,我来凑个...啊不是,是来帮忙的!说着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特别擅长找东西,天上地下没有我黄快跑找不到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他突然从布袋里掏出我的车钥匙——这玩意儿我已经丢了一个礼拜了!
你从哪儿...
沙发缝里!黄快跑得意洋洋,顺便说一句,您车左后胎该打气了。
我正要道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胖子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差点撞上飘在半空的黄快跑。
老铁!出事了!他满头大汗,张海峰他...
话到一半突然卡住,瞪大眼睛看着黄快跑:这谁家孩子?咋飘着呢?
黄快跑做了个鬼脸,突然地变成只圆滚滚的黄鼠狼,落在王胖子肩上,把他吓得一蹦三尺高。
妈呀!黄大仙!
胡天黑扶额:丢人...一把将黄快跑揪回来。
蟒天刚也从房梁上垂下头:说正事。
王胖子这才想起要紧事:张海峰失踪了!李小倩刚给我打电话,说昨晚就没回家!
我心里一下。按说刘梅的事已了,不应该再出幺蛾子啊。
黄快跑突然抽动鼻子:我闻到了!焦虑、悔恨...还有点...酒精味?他眨巴着眼看向我,要找这人吗?我擅长!
胡天黑哼了一声:总算有点用。
半小时后,我们跟着黄快跑来到城郊的一座小桥上。果然,张海峰醉醺醺地坐在桥栏杆上,脚下东倒西歪地摆着几个空酒瓶。
别过来!他发现我们,含混不清地喊道,我这种人...不配活着...
黄快跑抽了抽鼻子:哇,这怨气,比臭豆腐还冲!
我让王胖子悄悄绕到另一侧,自己慢慢靠近:张哥,下来说话。李小倩很担心你。
小倩...他捂着脸哭了,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刘梅...我这种人渣...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前倾——要跳河!
快跑!我大喊。
黄快跑真的了,一道黄光闪过,他已经出现在张海峰身后,拽住了他的衣领。但醉酒的人死沉,加上惯性,两人一起栽向河面!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粗大的蟒尾从桥下卷起,稳稳托住了他们。蟒天刚不知何时潜伏在水里,此刻缓缓将两人送回桥面。
想死?胡天黑冷着脸出现在张海峰面前,你答应过什么?三年磨难,行善积德!这就怂了?
张海峰瘫在地上,酒醒了大半,只是不住地发抖。
黄快跑甩着被河水打湿的尾巴,突然说:要不我给他下点泻药?拉三天肚子保证没心思想这些!
我差点被这清奇的脑回路逗笑。王胖子趁机上前扶起张海峰:兄弟,别整这出。李姐都急疯了,她爸妈也满城找你呢。
听到李小倩的名字,张海峰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我...我没脸见他们...
那就把脸捡起来!黄快跑突然变回人形,叉腰站在他面前,你知道多少人想活没得活吗?刘梅姐为啥最后原谅你?不就是看你还有救!
这话像一记耳光,扇得张海峰愣住了。
胡天黑和蟒天刚对视一眼,难得地没训斥黄快跑多嘴。
回城的车上,张海峰蜷在后座沉默不语。黄快跑变成黄鼠狼蹲在副驾,时不时回头闻一闻。
他在想什么?我小声问。
唔...愧疚、决心...还有...黄快跑突然打了个喷嚏,哇,好浓的爱意!他想给李小倩买束花!
王胖子噗嗤一笑:这也能闻出来?
那当然!黄快跑得意地甩尾巴,我还能闻出你今早吃的是韭菜盒子加蒜蓉辣酱!
张海峰终于被逗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位...仙家,您能闻出小倩喜欢什么花吗?
玫瑰!红得发亮的那种!黄快跑不假思索,她梳妆台上有个空花瓶,每天都擦但从没用过——准是在等某人送花呢!
这细节让张海峰眼眶又红了。他低头抹了把脸:我...我这就去买。
我们在花店门口放下他。临走时,黄快跑突然跳下车,变回人形拍了拍张海峰的肩膀:喂,活着才有机会弥补。死了...就真没戏啦!
回堂口的路上,王胖子好奇地问黄快跑:黄大仙,您这么厉害,能帮我找我丢的那只袜子不?
黄快跑翻了个白眼:您床底下第三只鞋里!说过多少次了,别把袜子塞鞋里!
王胖子目瞪口呆:神了!
晚上,李小倩发来短信,说张海峰回家了,还带了束玫瑰。她虽然嘴上没原谅,但把花插在了梳妆台的花瓶里。
我放下手机,发现黄快跑正蹲在供桌上偷吃最后一块糕点。见我发现,他讪笑着递过来半块:分您点儿?
胡天黑的声音从画像后传来:没出息!
黄快跑冲画像吐了吐舌头,突然跳到我身后,小手按在我肩膀上。一股暖流顿时涌入我酸痛的肩颈——这家伙在用法力给我按摩!
您这几天累坏了吧?他声音轻快,别担心,有我在,以后跑腿的活儿都归我!
蟒天刚的大脑袋从房梁上垂下来,吐了吐信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供桌上的蜡烛突然同时明亮了几分,胡三太爷的画像似乎也露出了微笑。我靠在椅背上,任由黄快跑的小爪子在我肩上敲敲打打,突然觉得,有这么个闹腾的小仙家在,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