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景象，让他那点刚刚鼓动起来的、属于末世老油条的微末底气，瞬间漏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来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惶恐。
只见孟婆——如今的孟总，正大马金刀地端坐在一张豪华得过分、镶嵌着不明宝石的老板椅上，指尖灵活地转动着一支亮闪闪的、似乎蕴含着法力的钢笔。
她的身旁，还肃立着两位极具辨识度的人物。
一人个头矮小，约一米五，身材肥胖，面色黝黑如炭，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不悦，头上戴着的高帽清晰地写着“天下太平”四字，周身寒气逼人，手中紧握着一捆乌沉沉的锁魂链，那表情，活像整个地府都欠了他几百万功德点。
另一人则身材高瘦，约二米四左右，面色惨白如纸，一条鲜红的长舌自然地垂落出口外，同样戴着高帽，上书“一见生财”，手中拎着一根白色的哭丧棒，此刻正咧着嘴，用一种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瞅着他。
这二位，无疑就是黑白无常了。
孟婆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僵在门口的周辰一眼，并未立刻理会他，反而先对着身旁的黑白无常开了口：“老七，老八，人给你们叫来了。自己看吧，是不是你们上头指名道姓要找的那个？”
白无常谢必安，脸上挂着那副仿佛永恒不变的笑容，往前轻飘了一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周辰，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的魂体，长长的舌头胡乱摆动着，带着浓重的鼻音与漏风感的声音在周辰耳边响起：“错不了，孟姐，就是小子。瞅着是怂了点，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那种。不过嘛……魂儿倒是挺稳当，没给吓散架，有点意思。”
黑无常范无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嗯”，算是表达了同意。
周辰感觉自己的魂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连忙深深地弯下腰，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小的九幽-9527，见过孟总！见过七爷！见过八爷！”
孟婆这才算正眼看向他，用手中钢笔的笔尖隔空点了点他，对着黑白无常说道：“行，既然确认了，那他就归你们调配了。我这边汤厂的KpI压力大得很，季度报表要是难看，阎君那边我可不好交代，没空陪你们在这儿耗着。赶紧带走吧，别耽误我这边的生产进度和产能。”说完，便像是驱赶苍蝇似的，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随即低下头，专注于她面前那份似乎很重要的文件上去了。
“麻烦孟姐了。”黑白无常对着孟婆倒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客气，齐声应道。
黑无常转头看向周辰，声音又冷又硬：“跟我们走。”
周辰脑子里一团乱麻：啥情况？我这就被“移交”了？我这一个底层打工鬼，怎么就被“上头”盯上了？
他屁也不敢放，只能又对孟婆鞠了个躬，然后乖乖跟着黑白无常出了办公室。
走在阴森森的地府通道里，风声呜咽，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周辰看着前面一黑一白两个背影，心里七上八下。
白无常头也不回，却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问：“小子，瞎琢磨啥呢？是不是纳闷我俩为啥带你走？”
周辰连忙点头。
白无常乐了：“你小子，”他回头用哭丧棒朝周辰虚点一下，“走大运了，被上头看中了。”
“我？凭什么啊？”周辰更糊涂了。他一个底层干活的，哪来这福分？
黑无常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得周辰浑身发冷：“因为你心里的怨气，又重又特别。”
白无常凑过来接话：“可不是嘛！别人死了，要么乖乖喝汤投胎，要么怨气太重变成厉鬼被我们收拾。就你不一样，怨气比谁都大，却还能憋着在这鬼地方老实干活，真是个稀罕物。你这怨气，不简单。”
黑无常声音低沉，不容反驳：“所以给你个机会。一个……也许能化解你这身怨气，顺便给你找点事干的机会。”
说完，黑无常不再搭理周辰，转身走向旁边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他伸手一推，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门后没有房间，只有一片翻滚的灰雾。
“进来。”黑无常率先踏进灰雾，身影瞬间消失。
白无常拍拍周辰的肩膀，还是那副笑脸：“走吧小子，带你去见见世面。是福是祸，全看你自己了。”
周辰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把心一横，跟了进去。
踏入灰雾的瞬间，周辰感觉像是掉进了万丈冰窟，彻骨的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源于灵魂层面的孤寂。四周是绝对的虚无和死寂，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尽延伸、缓缓流动的灰蒙。他低头，能看到自己半透明的魂体，内部的能量光点微弱地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在这片虚无里。
“这儿是地府核心区的‘静默之间’，说话绝对安全。”白无常的声音在雾里回荡，带着回音。他这会儿看着比刚才还累，眼窝深陷，手里攥着块闪个不停的玉简，活像个加班一个月的项目经理。
“时间紧，任务重，咱们长话短说，”白无常划拉着玉简，语速很快，“阳间最近出大事了，你应该最清楚。”
周辰心头一紧，末世爆发后的种种惨状——崩塌的文明、肆虐的怪物、绝望的人性、亲友惨死的面孔，瞬间在他灵魂中清晰地浮现，那股被他强行压抑的怨气又开始剧烈翻腾。
“简单来说，就是死人太多了！”白无常接着说，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却严肃起来，“多到我们勾魂司的兄弟腿都快跑断了，忘川河都要堵船了，投胎的队伍都排到一百五十年后了！整个地府都快转不动了！”
黑无常抬起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向周辰：“上头很不高兴。”
白无常凑近周辰，压低声音：“简单说，就是挑一批像你这样刚死不久、熟悉阳间、心里有执念的魂魄，给你们个机会回阳间！”
周辰的心猛地一“跳”。回阳间？
“你的任务很简单，”黑无常把玉简递到周辰面前，上面浮现出复杂的符文，“想办法在末世里活下去，尽力让更多人活下来！多活一个人，地府就轻松一分！”
【系统提示：检测到适配灵魂。临时工契约已生成。】
【任务目标：降低辖区死亡率。】
【授予权限：多功能灵魂辅助系统-试用版】
【核心模块：能量吞噬已加载】
【是否接受契约？】机械女声在脑海里响起，半透明界面展开。
“试用期三个月？完不成任务就下地狱？这……这算什么狗屁机会？比阳间的黑心资本家还狠啊！”周辰快速扫了眼条款，脸色难看,却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嫌……嫌条件不好？”黑无常似乎是看穿了周辰的心思，在一旁冷笑，“给你重回人间、救亲人、报仇的机会，还挑三拣四？”
白无常也帮腔：“就是！小子，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朋友，想想害死你的那个人！你就不想回去？不想改变点什么？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可是我们哥俩费了好大劲才帮你争取到的，唯一的机会！”
救人！复仇！改变那令人绝望的结局！
这两个词像是最恶毒也最诱人的魔咒，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回荡、燃烧。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执念，瞬间压倒了对不平等条款的所有疑虑和恐惧。
“我签！”周辰几乎是咬着牙，从灵魂深处低吼出这两个字。
意念集中，玉简光芒大盛，一道冰冷的烙印融入灵魂，系统的连接感悄然建立。
【契约确认。员工周辰，编号九幽-9527，权限激活，《阳世特别调查员新手指南V1.0版》已发放。祝您……工作愉快，再创佳绩。】
机械女声依旧冰冷，但周辰莫名从最后那句话里听出了一丝程式化的恶意。
“那个……二位爷，”周辰按捺住内心疯狂刷屏的吐槽欲，叹了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我回去阳间之后，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需要汇报工作，该怎么联系你们？”
“放心，有事我们自会通知你。”白无常一边收起那不再闪烁的玉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若真有十万火急、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也可以通过系统内置的通讯模块，联系我们的24小时在线客服。不过……”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最近咨询量爆满，响应时间可能略长，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耐心点。”
“好了，9527，”白无常拍了拍手，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记住你的核心任务：控制死亡率！这关乎我们的KpI和年终……咳咳，更是维系阴阳两界平衡稳定的千秋大业！”
话音未落，他整个身形已彻底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散去，融入了无尽的灰雾。
黑无常在一旁，死寂的目光扫过周辰，最终只从喉间挤出一声低沉的冷哼，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震得他魂体几乎涣散：“小子，机灵点！”
说罢，他身形一晃，如浓墨滴入静水，悄无声息地消融在灰雾深处，再无痕迹。
“所以我不只是临时工，还是个有时限的、带硬性指标的临时工……”
然而，这声抱怨还未完全消散，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骤然从下方传来！
“哎？！等——”
周辰的魂体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完全不受控制地被拖拽着，朝着灰雾之下那片血色与绝望隐约交织的人间景象，疯狂急坠而去！
失重感包裹着他，却压不住心底熊熊燃烧的火焰。他闭上眼，紧紧握住拳头，任由意识在呼啸的风声中呐喊：
“等着我……爸、妈、林薇、胖子……所有我在乎的人！这一次，我回来了！我绝不会再失去任何人！所有施加于我们身上的痛苦与背叛，我周辰，必将亲手连本带利，一一讨回！”
新的征途，自这不平等的契约开始。
末世重生，我为地府做牛马！
但即便是牛马，我也要做那统御万鬼、执掌生死的最强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