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详尽而豪迈的家底通报,让在座将领个个目光炽热,血脉贲张。
尤其是颜思齐、袁八老这等深知西洋战舰威力之人,更是心潮澎湃。
他们过去在海上搏杀,往往需靠人多势众、接舷跳帮的旧法,面对西洋炮舰颇感吃力。
如今朝廷竟能打造出如此一支混合中西之长的强大舰队,其实力跃升,何止倍蓰!
沈有容见士气已然鼓动到位,这才缓缓起身,取出以火漆密封的皇帝密旨,肃容道:“陛下有旨!” 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满堂喧嚣寂静下来。所有将领,无论出身,立刻整饬衣甲,齐刷刷起身,躬身垂首,凝神听令。
他展开黄绫诏书,一字一句,清晰地宣读了大明皇帝朱常洛关于强化东南海防的最新旨意。
当听到“东番(台湾)沃野千里,乃朕之赤子将来栖息之所,岂容西夷觊觎染指”、“澎湖蕞尔小岛,亦是大明疆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着尔等先礼后兵,移民实边于台,克期收服澎湖”等语时,众将胸中热血更是沸腾,群情激昂。
“陛下圣明!高瞻远瞩!”俞咨皋率先出声,他继承其父俞大猷的抗倭遗志,对任何觊觎中国海疆的外夷都抱有本能的反感与高度警惕,“红毛夷窃据澎湖,扼我闽海门户,实乃心腹之患!此钉不拔,我商船北上南下,皆在其威胁之下,水师亦如鲠在喉!必须坚决拔除!而台湾之地,幅员辽阔,物产丰饶,更决不可让其步澎湖后尘,沦为西夷跳板!”
戚榨国也慨然抱拳,声如洪钟:“军门!监军!家父昔日于浙闽,横扫倭寇,血战连连,终保境安民,海疆得靖。今我辈承先人之志,食朝廷之禄,更当效仿父辈,驱逐西夷,卫我海疆!末将不才,愿亲领兵马,前往台湾,筑城寨,修炮台,屯田练兵,使我大明龙旗,永飘扬于东番之上,使其永为华夏不可分割之疆土!”
颜思齐更是积极,他海上经验丰富,与荷兰人、西班牙人皆打过交道,深知台湾地理位置之极端重要:“军门!王公公!台湾之地,非仅是我东南屏障,其地北接倭国,南控吕宋,西连闽粤,实乃掌控整个南洋、东洋航路之锁钥!得其地,则海商往来尽在掌握,贸易之利倍增!末将愿为前锋,无论是移民屯垦台湾,还是兴兵攻打澎湖,必效死力,万死不辞!” 他深知这是进一步获取朝廷信任、扩大自身实力的绝佳机会。
沈寿岳、袁八老等将领也纷纷起身,慷慨陈词,请战之声此起彼伏,帅府之内,杀伐之气盈溢,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破浪,直捣黄龙。
沈有容目光扫过每一张激动而坚定的面孔,缓缓抬手,压下众人的声浪。他久经战阵,深知锐气虽可用,然谋定而后动方能制胜。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诸位将军忠勇为国,求战心切,本督深感欣慰,亦已知之。陛下所定之策,高屋建瓴,老成谋国。于澎湖,当行王道,先礼后兵;于台湾,则需雷厉风行,防患于未然,刻不容缓。”
他目光如炬,开始点将部署:
“戚榨国、郑芝龙听令!”
“末将在!”二人精神一振,踏前一步,甲叶铿锵。
“命戚榨国为正指挥使,颜思齐为副指挥使,统率本部精锐,并增调水师陆营三千,择吉日即速启程。舰队需携带熟练工匠、营建物料、各类农具粮种,以及足够支撑半年的粮秣军资。目标,台湾北部之鸡笼(基隆)、淡水两地!首要之务,乃择险要处,修筑坚固炮台、营寨,建立永久性军事据点,并即刻开展军屯,以求部分自给。同时,需谨慎安抚可能遇到的当地土人,示以朝廷恩威。广泛招募闽粤两地生活困顿之流民、贫民前往垦殖,给予土地、农具,减免赋税,使其安居乐业。务必将朝廷之管辖,实实在在地立于台湾岛上!若遇西夷船只靠近窥伺,或土人大规模袭扰,若其率先挑衅,危及我军民安全,可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之原则,坚决予以回击,扬我大明国威!”
“末将遵命!必不辜负军门重托,陛下期望!”戚榨国、郑芝龙高声应诺,神色振奋,已然看到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
接着,沈有容将目光转向王承恩,语气转为郑重:“王公公,与荷兰人的交涉事宜,便劳烦您亲自出马,先行一步了。请持本督亲笔文书并陛下诏令之抄件,乘坐快船,前往澎湖,面见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澎湖之头目,据闻名为雷约生者。需向其陈明利害,严正告知,澎湖列岛自古乃中国固有疆土,不容任何外邦占据。令其限期拆除岛上所筑城堡、工事,率众撤离。若能凭三寸不烂之舌,使其知难而退,不战而屈人之兵,保全双方士卒性命,自是上之上策。”
王承恩尖声应道,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表情:“沈军门放心,此事关乎国体,咱家晓得轻重缓急。定当据理力争,宣示陛下天威,陈说大明立场之坚定,水师实力之雄厚,让那些红毛夷认清形势,知难而退!若其识相,或可许其往后于指定港口合规贸易,若其冥顽……”
最后,沈有容霍然起身,一股久经沙场、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凛然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若荷兰人冥顽不灵,视我天朝警告如无物,拒不交出澎湖……那么,本督将亲率我福广水师全部主力,尽起艨艟,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收服故土!届时,便要叫那些红毛夷好好见识见识,经过陛下大力整顿、倾注心血打造的大明水师,其炮火是否还如他们记忆中那般可以轻视!这万里海疆,究竟谁主沉浮!”
“谨遵军门将令!扬威四海,卫我海疆!”所有将领心潮澎湃,齐声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帅府的屋顶,坚定的信念与昂扬的战意直冲云霄。
会议既毕,福广水师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随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码头上,人员物资调动频繁,一队队精锐陆营官兵登船,一门门重炮被绞盘吊上战舰;
戚榨国与郑芝龙的联合船队很快集结完毕,满载着希望与武力,迎着初升的朝阳,扬帆起航,向着那片苍翠而充满未知的岛屿——台湾破浪而去;
王承恩的使船亦悬挂着大明旗帜,带着和平的期望与武力的后盾,驶向风云汇聚的澎湖;
而沈有容则坐镇于福州帅府,一面督促剩余水师各部加紧备战,检修战舰,操练炮术,一面冷静地等待着澎湖方面的消息,目光锐利如蓄势待发的苍鹰,随时准备率领他的无敌舰队,扑向任何胆敢侵犯大明海疆的猎物。
大明在东南海疆的经略,自此进入了更具侵略性、也更富自信的实质性强硬推进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