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晨光刚漫过永安城的青砖黛瓦,陈廷翰已背着药箱站在吏部侍郎府前。朱漆大门缓缓推开,刘忠引着他穿过栽满松柏的庭院,廊下挂着的铜铃随微风轻响,倒比医馆的铜铃多了几分肃穆。
偏厅内,周伯渊身着素色锦袍端坐椅上,指尖轻叩桌面,目光落在陈廷翰身上时带着审视。“听闻你治好刘忠的肺痨?” 他声音低沉,带着官场中人特有的沉稳。
陈廷翰躬身行礼,从容应答:“不过是对症施治。大人近来是否常觉胸闷,夜间多梦难眠?” 他话音刚落,周伯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抬手示意他诊脉。
指尖搭上腕间,陈廷翰凝神感受脉象,沉细中带着滞涩,正是肝气郁结之兆。“大人身居要职,思虑过甚致气血不畅,需先疏肝理气,再辅以汤药调理。” 他取出银针,在烛火下略一烘烤,精准刺入太冲、膻中两穴。
周伯渊起初还绷着脊背,片刻后却缓缓松了肩,眼底的疲惫淡了几分。“果然有些门道。” 他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若你能治好我的顽疾,刘忠提及的太医院之事,并非不能商议。”
陈廷翰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沉稳:“草民定尽全力。” 他写下药方,叮嘱每日煎服的时辰,正要起身告辞,周伯渊忽然问道:“你与何家的婚约,可是真的?”
这话让陈廷翰脚步一顿,他斟酌片刻,如实道出假婚约的缘由,却隐去了何婉清被逼婚的细节。周伯渊听完,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若有所思道:“何家虽是商户,却也有些门道,此事你且放心,我自有考量。”
离开侍郎府时,晨光已洒满街巷,陈廷翰握着药方的手微微发烫,这不仅是治病的方子,更是他摆脱赘婿身份的希望。
回到医馆时,邻铺的王掌柜正候在门口,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前:“陈大夫,方才何姑娘来过,留下这个便走了。” 递来的油纸包里,除了温热的桂花糕,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何婉清清秀的字迹:“侍郎府之行若顺意,莫忘珍重。”
陈廷翰捏着纸条,指尖触到纸上残留的温度,忽然想起昨夜她望着暮色的模样。正愣神间,巷口传来马蹄声,一名身着官服的差役翻身下马,递来一封烫金信封:“陈大夫,三日后请再入府复诊,周大人有要事相商。”
这三日,陈廷翰一边照料医馆病患,一边等着复诊的日子。每日傍晚,何婉清依旧会来送点心,却不再提婚约之事,只是偶尔看着他整理药箱,眼神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第三日清晨,陈廷翰刚为老妇人复诊完,刘忠便亲自来了医馆,脸上带着笑意:“陈大夫,我家大人今日气色好了许多,特意让我来接你。” 路上,刘忠悄悄说:“大人昨夜跟夫人提起你,说你不仅医术好,性子也沉稳,是个可塑之才。”
陈廷翰听着,心里渐渐有了底,却没料到,侍郎府里等着他的,除了复诊,还有一场更大的机遇。
再次踏入侍郎府,气氛比上次热闹了些。周伯渊坐在庭院的石桌旁,面前摆着一叠奏折,见他进来,笑着招手:“快来坐,今日请你过来,除了复诊,还有一事相托。”
陈廷翰坐下后,才发现石桌上还放着个锦盒,里面装着几颗暗红色的药丸。“这是宫中赏赐的安神丸,我服用后却总觉心口发闷,你帮我看看是否有问题。” 周伯渊推过锦盒,眼神里带着探究。
陈廷翰取出一颗药丸,放在鼻尖轻嗅,又用银针刺入,针尖竟微微发黑。“这里面掺了少量附子,虽能安神,却与大人的体质相冲,长期服用恐伤脾胃。” 他话音刚落,周伯渊脸色沉了下来:“果然有问题!这药丸是柳大人所赠,看来是我疏忽了。”
柳大人?陈廷翰心中一动,想起何婉清曾提过,柳家是永安城的药材世家,与何家素有过节。周伯渊见他神色,低声道:“柳家与朝中几位大人往来密切,你日后若入太医院,需多加留意。”
复诊结束后,周伯渊递来一封推荐信:“三日后你持此信去太医院报道,先从医士做起,若有成绩,我再为你举荐。” 陈廷翰接过信,指尖触到信纸的厚重,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真正握住属于自己的机会。
离开时,刘忠送他到门口,悄悄塞来一袋银子:“这是大人的心意,你且置办些体面的衣物,入太医院可不能太寒酸。” 陈廷翰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却记下了这份恩情。
拿着推荐信回到医馆,陈廷翰第一件事便是想去告诉何婉清。刚走到何家巷口,就听见院内传来争吵声,是何母的声音,带着尖利的怒意:“你都多大了,还想着那个赘婿!柳家公子明日就来提亲,你必须答应!”
“我不嫁!” 何婉清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公子并非赘婿,他马上就要入太医院了,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陈廷翰站在巷口,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他正要上前,却见何父从院内走出,看到他时愣了一下,随即沉下脸:“陈大夫,我们何家与你只是逢场作戏,你若识相,就别再纠缠婉清。”
“爹!” 何婉清追出来,看到陈廷翰时,眼眶通红,“陈公子,你别听他们的,我……”
陈廷翰打断她,看向何父何母:“三日之后,我便入太医院任职。今日来,是想告诉各位,我与婉清姑娘的婚约虽为假,却也不愿耽误她。柳家提亲之事,还请三思,柳家药材掺假之事,我近日略有耳闻,若真结亲,恐对何家不利。”
这话让何父脸色一变,何母却依旧尖刻:“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柳家是名门望族,怎会做那等事?”
“是否胡说,各位日后便知。” 陈廷翰转向何婉清,从怀里取出那袋银子,“这是周大人所赠,你且收下,若柳家再来纠缠,可去侍郎府寻我。”
何婉清捏着银子,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陈公子,你……”
“我三日后便去太医院,医馆之事会托付给王掌柜。” 陈廷翰说完,转身离开,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会舍不得这份相处日久的情谊。
三日后清晨,陈廷翰换上新置的青布长衫,将推荐信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前往太医院。门口的侍卫见他衣着朴素,本想阻拦,接过推荐信一看,连忙躬身行礼:“陈医士请进,院正已在正厅等候。”
太医院的庭院比侍郎府更显庄重,青砖铺地,廊下挂着历代名医的画像。正厅内,几位身着官服的医官端坐椅上,为首的院正须发皆白,目光锐利:“你便是周侍郎举荐的陈廷翰?听说你治好的肺痨,用的是什么法子?”
陈廷翰从容应答,将针灸与汤药结合的疗法细细道来,又拿出治疗老妇人心悸的病例。院正听完,点了点头:“倒有些新意。今日起,你便在惠民堂当值,负责诊治百官家眷,若有成绩,再调去内院。”
走出正厅时,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身上,陈廷翰长长舒了口气 —— 他终于摆脱了赘婿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正想派人去告知何婉清,却见一名小吏匆匆跑来:“陈医士,不好了,何姑娘被柳家的人带走了!”
陈廷翰心头一紧,刚放下的担忧瞬间涌上心头,他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她,这场与柳家的纠葛,看来是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