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市,国家人工智能创新中心。
与西北戈壁的粗犷荒凉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属于未来的、冰冷的科技感。
巨大的玻璃幕墙内,是宽敞明亮、一尘不染的开放式研发空间。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恒定的嗡鸣,巨大的屏幕上流淌着复杂的数据流和神经网络模型结构图。
接待张宏的,是一位戴着无框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的年轻人。
正是之前在京城“天启”基地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工智能专家——陈文峰教授。
“张院士,欢迎莅临指导!”陈文峰热情地伸出手,笑容真诚。
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院士的分量,更知晓对方与自己有着相似的、非凡的“际遇”。
“陈教授,客气了。”张宏与他握手,目光扫过充满活力的研发大厅,“久闻‘深度’大名,今天终于有机会来学习。”
“不敢当,不敢当。”
陈文峰连连摆手,引着张宏和刘国安走向核心实验室,“目前国内外AI研究,主要还是集中在感知(图像识别、语音)、决策(推荐系统、博弈)和生成(自然语言处理)三大领域。
框架以深度学习为主,尤其是卷积神经网络(cNN)和循环神经网络(RNN)及其变种,如LStm、GRU的应用最为广泛。”
他指向一块巨大的屏幕,上面展示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如同大脑神经元连接般的动态模型:“这就是我们正在攻关的‘深度’项目。
它的核心,是基于‘transformer’架构的大规模自注意力模型,结合了深度强化学习和迁移学习。
目标是通过海量无标注数据的预训练,让模型具备强大的通用表征能力和小样本快速适应能力。
简单说,就是让它像人一样,拥有‘举一反三’的智能……”
屏幕上,模型正在实时解析一段极其复杂的医学影像报告,并自动生成结构化的诊断建议摘要,速度惊人。
张宏看着那流畅的演示,心中赞叹。
虽然他对AI底层算法了解不深,但超级工程师系统赋予他的强大理解力,让他能清晰把握到这项技术的巨大潜力。他更关心的是瓶颈。
“非常了不起。”张宏由衷赞道,随即话锋一转,直指核心,“陈博士,我听说,制约我们AI发展的最大短板之一,是硬件?尤其是……芯片?”
陈文峰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凝重取代,他推了推眼镜,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张院士一语中的!这确实是当前最大的‘卡脖子’难题!”
他带着张宏走到一排陈列着各种芯片样品的玻璃柜前,指着其中几块:“我们目前训练‘深度’模型的主力,是进口的NVIdIA tesla K80和p100加速卡。
性能尚可,但功耗巨大,成本高昂,最关键的是——受制于人!
一旦被断供……”
他的手指落在另一块明显小得多、工艺也显得粗糙些的国产芯片样品上,语气带着无奈和不甘:“这是我们自研的‘寒武纪’系列AI加速芯片,28nm工艺。功耗控制不错,但算力……与国际顶尖水平差距巨大!
尤其是支撑‘深度’这种级别的大模型训练,力不从心。
7nm甚至更先进制程的高性能AI芯片,是我们突破瓶颈、真正实现AI大规模产业化的关键。
没有它,‘深度’再聪明,也只能是实验室里的‘盆景’!”
“芯片……”张宏的目光落在那块小小的“寒武纪”上,眼神变得深邃。
材料、能源之后,又一个至关重要的战场——信息技术的核心基石。
可惜他现在的系统数据库里,没有芯片制造方面的科技……
“陈博士,这个困难,我记下了。”张宏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会想办法。芯片的问题,我们一起来解决!”
陈文峰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他深知张宏这句话的分量。有这位手握重器和资源的“国宝”介入,国产AI芯片的破局,或许真能看到曙光!
“太感谢了!张院士!”陈文峰激动地握住张宏的手。
离开创新中心,坐进车里。车窗外的钱塘江在夕阳下泛着粼粼金光。
“国安,”张宏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忽然开口,“刚才在实验室,看到他们利用AI进行海量数据筛查和异常行为识别,效率很高。”
刘国安专注地开着车,应道:“是,AI在数据处理和模式识别上,确实有独到之处。”
“我在想,”张宏的声音带着深思,“之前我们在超导中心抓内鬼,还有后续对各科研机构的筛查,虽然有效,但耗时耗力,效率还是太低,难免有漏网之鱼。尤其面对那些极其专业的、善于隐藏的间谍。”
他转过头,看向刘国安:“我们是否可以借助‘深度’这样的AI力量?利用它强大的大数据分析能力和人脸识别技术,构建一个覆盖重点科研院所人员的动态监测和异常行为预警系统?
将公开信息、内部监控、行为轨迹、社交网络、甚至……财务流水等数据纳入分析。让AI去捕捉那些人力难以发现的、细微的异常关联和模式?”
刘国安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安全专家,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建议的巨大价值,这相当于给安全部门装上了一双洞察秋毫的“AI之眼”。
“这个思路非常具有前瞻性和实战价值。”刘国安的声音带着兴奋,“我会立刻向上级汇报,组织专家团队进行可行性研究和系统搭建!
请您放心,安全保卫工作,我们会竭尽全力。您只需要专注于您的大事!”
张宏点了点头,疲惫地靠回椅背。
夕阳的金辉透过车窗,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科技、能源、安全、芯片……无数条战线在他脑海中交织。
家庭的疏离感,如同车窗外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无声地蔓延。
……
邕州,市区,傍晚。
车子驶入别墅区。刚推开家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带着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爸爸!”星海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
然而,当张宏弯腰想抱她时,她却小鼻子一皱,小手嫌弃地在鼻子前扇了扇风,咯咯笑着跑开了:
“爸爸臭臭!都是沙子味道!快去洗澡!”
张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女儿跑向在开放式厨房忙碌的陈文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陈文秀系着围裙,正在切水果。
她抬起头,看了张宏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往日的冰冷,却也看不到多少温度。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回来了?星海给你留了幅画,在茶几上。洗手吃饭吧。”
疏离,如同看不见的薄冰,覆盖在这个崭新的、宽敞的“家”里。
张宏默默地走向浴室。
洗漱干净,坐在客厅沙发上。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张用蜡笔涂鸦的画:歪歪扭扭的房子,三个火柴人,天上有个大大的、笑脸的太阳。其中一个火柴人,戴着个方方的帽子,像是……安全帽。
戈壁的风沙可以洗去。
但某些东西,似乎已悄然沉淀,难以拂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