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镇,陈家小院。
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暖意,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刚烤好的小饼干甜香。
三岁的张星海,穿着印有小熊图案的背带裤,正盘腿坐在地毯上。
她面前散落着五颜六色的积木,胖乎乎的小手正努力地将一块红色的三角形搭在摇摇欲坠的“高楼”顶端。
“妈妈!看!大高楼!”小家伙仰起粉嫩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和成就感。
陈文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膝头摊开着一份文件,闻言温柔地抬起头:“真棒!星海搭的高楼比爸爸修的还要高啦!”
她放下文件,拿起一块小熊饼干递过去,“奖励我们的小工程师。”
小星海开心地接过饼干,塞进嘴里,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眼睛满足地眯成了月牙。
陈文秀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意,心头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莫名的空落。
张宏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电话也总是匆匆几句就挂断。
桐寨隧道……虽然他没透露具体情况,但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工程进展并不顺利。
茶几上,崭新的液晶彩色电视机里,本地新闻频道正播放着一条关于岭南高铁的专题报道。
画面切换,出现了一张陈文秀无比熟悉、带着明显疲惫与风尘的侧脸——张宏。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隧道洞口前,背景是忙碌的工地和险峻的山峦,安全帽下露出的鬓角似乎又添了几缕灰白。
“……正如大家所见,”张宏对着话筒,声音透过电视喇叭传来,沉稳依旧,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凝重,“岭南高铁,尤其是云东段,面临的许多工程难题,是世界铁路建设史上都未曾遭遇过的超级难题。比如我们现在所处的桐寨隧道……”
“爸爸!”小星海突然兴奋地丢开积木,小手指着电视屏幕,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是爸爸!爸爸在电视里!”
陈文秀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儿,心里通过一阵暖流,对于丈夫的牵挂瞬间被冲淡不少。
可随后,一股没由来的担忧感,还是不由控制的萦绕在她心头。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这几天看过的隧道事故报道——为了了解丈夫的工作,她专门去上网搜索了相关资料。认识到了隧道施工的巨大风险。
陈文秀只希望,丈夫在工地一切平安。
毕竟,星海才刚刚三岁,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呸呸呸!
不会的!张宏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同一时间,龙门山脉腹地,桐寨隧道深处。
坍塌的隧道变成了一座地心囚笼。
黑暗。
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如同粘稠凝固的墨汁,包裹着一切。
冰冷的泥浆混杂着血腥和硫磺的刺鼻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痛感和浓重的铁锈味。
岩石细微的摩擦声、水滴落在冰冷钢架上的嘀嗒声、还有压抑到极致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构成死亡边缘最绝望的安魂曲。
张宏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胸腔的闷痛生生撕扯醒的。
后脑勺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钝痛一阵阵袭来,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只有应急灯投射在头顶扭曲钢架上的一点微弱光晕,在浓重的粉尘和水汽中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张……张工?您醒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带着巨大惊喜和如释重负。
张宏艰难地转动剧痛的头颅。
借着那点微光,他看到一张布满泥污和干涸血迹的年轻脸庞。
是小刘,一个刚来工地不久的测绘员,此刻他的一只手臂不自然地弯曲着,用一块撕下来的工装布条草草固定着。
“小刘……其他人……”张宏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张总!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另一个稍显沉稳的声音响起,是老李,经验丰富的支护工头。
他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岩石上,脸上被碎石划开了几道口子,血迹斑斑,但眼神还算镇定,“我们……我们五个。我,小刘,小王,大周,还有您。都……都还活着。”
他喘着粗气,指了指另外两个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身影,发出痛苦的呻吟。
“其他人……情况不清楚。”
“您被落石砸到头了,昏迷了好久……”
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差点以为……”
张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眩晕和呕吐感,强迫自己冷静。
他不动声色地启动了“超级工程师系统”。
无形的扫描波束瞬间穿透黑暗和碎石,覆盖了这方寸之地和周围挤压的岩体。
意识深处,周围环境的三维模型清晰呈现:
他们五个被卡在一个由几根严重扭曲变形的U型钢拱架相互交叉、勉强支撑出的三角空间里,不足两米高,面积不到五平方米。
空间外围,是堆积如山的坍塌岩石和凝固的泥浆混合物,堵得严严实实。
但扫描结果清晰地显示——正是这些他最后一次尝试布置的、被软岩压弯的支撑钢架,在灾难性的冲击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相互卡死,形成了一个脆弱而顽强的“生命三角”!
承受住了上方数十吨坍塌物的冲击力,为他们撑起了宝贵的生存空间0!
一丝微弱的、带着苦涩的明悟,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张宏心底闪过。
【高强度可缩性U型钢拱架 + 深孔预应力锚索 + 密集布置!】
系统扫描显示,虽然钢架严重变形,但关键的节点和锚索锚固点,竟然在巨大的冲击下奇迹般地保持了部分承载能力!
这套支护体系的核心思路——利用钢材的屈服变形吸收能量、深锚提供稳定支点、密集布置形成整体抗力——在绝境中,被证明是有效的!
这不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对抗“剥洋葱”般软岩大变形的关键钥匙吗?!
“张工,您别担心……”老李的声音打断了张宏的思绪,带着一种底层工人特有的、朴素的坚韧和乐观,
“外面肯定已经在抢险了!咱们只要坚持下去,省着点力气,一定能等到……等到救援的!咱们……命硬!”
另外两个受伤的工人也发出了微弱的附和声,像是在黑暗中互相取暖,给自己打气。
然而,张宏的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
系统的扫描数据,如同冰冷的警钟,在他意识深处疯狂闪烁!
【氧气浓度:17.3% ,正在持续下降】
【二氧化碳浓度:2.8%,正在持续上升】
【空间密闭系数:98.7%】
【预计剩余安全呼吸时间:<6小时(基于当前5人耗氧量)】
“救援……我们恐怕等不到了。”张宏的声音嘶哑,清醒之中带着沉重,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头顶那点摇曳的微光,也指向周围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里的空气……快不够了。我们五个人……最多再撑6个小时。”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面上。
比刚才更深的死寂瞬间降临。
连痛苦的呻吟都停止了。
小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老李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崩裂,另外两人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那……那怎么办?”小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张宏的目光扫过黑暗中那一张张写满恐惧和依赖的脸。眩晕和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干扰着他的思维。
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深吸了一口浑浊却宝贵的空气,声音低沉,却如同在绝望深渊中点燃的火苗:
“我们必须自救!
用我们的手……挖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