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初,夜,邕州市区某高档别墅区。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城市的喧嚣与灯火。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余味、高级香水的甜腻,还有一丝尚未散尽的、情欲的靡靡气息。
姜晓彤裹着一件宽大的男士丝绸睡袍,赤着脚,站在落地窗前。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有些花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焦虑。
窗外,庭院景观灯投下的惨淡光晕,勾勒出她窈窕却显得有些单薄的剪影。
“他很警惕。”她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没有回头,“那个保镖,寸步不离。张宏本身对我也很疏离。我试过很多次,根本找不到机会……”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挫败:“而且…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对我一直有防备……”
宽大的真皮床上,一个穿着深色睡袍的男人坐起身。灯光阴影落在他脸上,露出一张儒雅温和却略显苍老的脸。
赫然是南方建投董事长,吕鑫!
他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火光映照着他保养得宜却毫无表情的脸,眼神在烟雾后如同幽深的水潭。
“废物。”吕鑫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姜晓彤的耳膜,让她身体微微一颤。
“他对你的防备,恰恰说明他心虚!说明他那些所谓的‘新技术’,经不起深究!”
吕鑫吐出一口浓烟,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钱文清那边,拖不了多久。上面的大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两个月内,我要看到张宏身败名裂!”
姜晓彤转过身,看着烟雾缭绕中吕鑫那张冷酷的脸,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复杂情绪:“……是,吕董。”
吕鑫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姜晓彤默默换上自己的衣服,戴上墨镜和口罩,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栋奢华却冰冷的牢笼。
夜色吞没了她的身影,也吞没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恐惧和迷茫。
……
红河镇,陈家小院。
“这雨……也太夸张了。”陈建国躲在屋檐下嘀咕。
夜色如墨,暴雨倾盆,就像穹顶破洞了一样。闪电不断在厚厚云层中咆哮,明明是大白天,却黑得像深夜。
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红水河的水位都明显上涨,逼近了警戒线。
天河倒灌,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爆响。
院子里积水成洼,浑浊的水流顺着新修的坡道汩汩流淌。
屋檐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密集的水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泥土的气息。
陈文秀被紧急叫去镇防汛指挥部开会了。张宏独自站在堂屋门口,眉头紧锁,望着外面被暴雨蹂躏的世界,心中不由充满担心。
“她不会有事吧……”
张宏心里泛着不安,他说不清这种不安感从哪里来。伫立在红河镇周围的绵延大山,像是压抑着暴怒的巨人……山,暴雨……对了!
泥石流!
张宏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来自哪里。他立刻毫不犹豫唤醒脑海中的“超级工程师”系统。
视野中蓝光扫过,关于气象、水文和地质的实时数据,直接通过他肉眼观测被系统精准识别和飞快分析。
【实时数据评估中…】
【预计红水河上游流域72小时累计降雨量:破历史极值!】
【红水河红河镇段水位:每小时上涨0.35米!已超警戒水位1.8米!且上涨速度持续加快!】
【镇区东北侧磨盘山地质结构扫描:山体内部含水量饱和!多处深层岩层剪切应力逼近临界值!山体稳定性指数:极低(0.15)!】
【山体滑坡风险预测模型计算结果:未来6小时内发生大规模整体性滑坡概率:92.7%!滑塌方量预估:超过500万立方米!】
【滑坡体运动轨迹模拟:将完全覆盖红河镇旧街区和唯一对外通道S302省道!同时堵塞红水河主河道!】
【堵塞后果推演:形成堰塞湖!上游水位将急剧暴涨!红河镇及下游十三个村庄将被彻底淹没!】
【……】
【警告!警告!该地区符合特大复合型地质灾害暴发特征!】
冰冷的红色警报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在张宏的视野中疯狂闪烁。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竟然……他的担忧成真了!
红河镇两万三千居民生命财产安全正面临毁灭性威胁。
张宏没有丝毫迟疑,抓起手机,拨通陈文秀的电话,“文秀,快通知你们领导!磨盘山要塌了!立刻启动全镇紧急撤离预案!快!没时间了!”
电话那头,陈文秀的声音充满了嘈杂的背景音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张宏?!你说什么?磨盘山会塌方?怎么可能,气象局和国土局那边明明已经评估过了……”
“他们判断错了!相信我!立刻马上发布撤离命令!所有人往镇西头的老鹰岩高地撤!再晚就来不及了!”张宏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急迫。
陈文秀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她对张宏有着绝对的信任:“好!我立刻报告指挥部!”
电话被匆匆挂断。
张宏冲出堂屋,顶着倾盆暴雨,发动了停在院里的那辆半旧皮卡车。
猛踩油门,皮卡咆哮着冲出小院,在积水的街道上劈开浑浊的水浪,朝着镇政府的防汛指挥部疾驰而去。
红河镇防汛指挥部。
简陋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人,镇领导、各部门负责人、各村支书……电话铃声、对讲机的呼叫声、焦急的汇报声此起彼伏。
墙上简陋的示意图上,代表红水河水位的那条红线正触目惊心地向上攀升。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张宏浑身湿透,粗暴地闯了进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宏,你来做什么?这里是防汛指挥处,请你出去!”
杨天宇眉头紧皱,语气不悦的站起来呵斥。他刚刚驳回了陈文秀紧急提出的全镇撤离建议。
“磨盘山六个小时内就会崩塌!”张宏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嘈杂的会议室,“塌方量超过五百万方,会完全堵塞红水河主河道,形成堰塞湖。到时候上游洪水倒灌,整个红河镇都会被淹没!”
他指着墙上的地图,手指重重戳在磨盘山的位置,雨水顺着他的指尖打湿纸面。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断言惊呆。
“你胡说什么!”杨天宇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你有什么证据?!气象局、国土局的专家都没下这个结论!就凭你一句话,就要全镇两万多人冒雨撤离?你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混乱和损失吗?!你这是危言耸听!扰乱防汛工作!”
“证据?!”张宏怒极反笑,眼神锐利如刀,直刺杨天宇,“等你看到山塌下来,河水倒灌的时候,那就是证据!不过是给所有人收尸的证据!杨镇长,你担得起两万多条人命的责任吗?!”
“你…!”杨天宇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我…我是按照程序!没有上级命令,没有充足证据,我不能发布这样的指令!万一你的判断是错的,这责任谁负?你负吗?!”
“我负!”张宏斩钉截铁,声音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如果我的判断有误,造成的一切损失,我张宏一力承担!但现在,杨镇长,请你们立刻!马上!组织撤离!再晚就来不及了!”
“荒谬!”杨天宇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你是谁?!这里是红河镇!不是你张宏的工地!轮不到你在这里发号施令!保安!把他……”
杨天宇的话被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是那部直通县里的红色专线电话。
杨天宇心头一跳,强压下怒火,一把抓起话筒:“喂?我是杨天宇!”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杨天宇的脸色随着电话内容,瞬间由愤怒转为惊愕,再由惊愕转为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雨水滚落下来。
“是!是!明白!坚决执行!”杨天宇对着话筒连连应声,声音都变了调。
放下电话,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张宏的眼神,最后咬紧牙关,“县…县委紧急命令,授权张宏同志…全权指挥红河镇防汛救灾工作。派出所、消防队、县武装部应急分队…已经在路上…全镇…立即组织紧急撤离!”
命令如同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开。
所有人看向张宏的目光,充满了震撼和敬畏。
他们此刻才意识到,陈文秀这位看着不起眼的男朋友,背后潜藏着多大能量。
竟能直达天听,让县里直接委任他承担抢险救灾紧急任务!
“所有人听着,立刻组织人手,挨家挨户通知,把群众疏散到鹰嘴岩高地!要快!四个小时内必须完成!一个人也不许遗漏!”
然而,就在张宏的命令刚下达,众人刚准备行动的瞬间。
“轰隆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破裂般的巨响,从东北方向滚滚传来!
众人纷纷感到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颤。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如同万马奔腾般的恐怖巨响。
轰鸣声穿透了暴雨的喧嚣,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脏都仿佛要跳出胸腔。
“塌了!磨盘山塌了!”
有人冲到窗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