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暄,陈文秀才知道,杨光宇现在竟然是红河镇的镇长。
跟他一样,刚调来不久。
这让陈文秀有些……尴尬。
这里面说起来原因私密。杨光宇在大学时候曾经追求过她,但是,被她拒绝了。
现在两人又再次相遇……看着杨光宇目光里的情愫,陈文秀就知道,他心中对她还有着不切实际的念想。
这让陈文秀不禁顿感一阵头大。
她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啊……再说。她根本就不喜欢杨光宇!早早就解决过他了!
担心被误会,陈文秀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杨镇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失陪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好。那我们下班后再聊。”杨光宇起身,带着礼貌微笑告辞。
从礼节上说,他一点也没有逾越,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
但偏偏是这种合乎礼节的“追求”,更加让人难以应对。
他比陈文秀高两届,在校时就是风云人物,家境优渥,谈吐不凡。
“杨镇长。”陈文秀抬起头,公式化地笑了笑,接过文件,“放这儿吧,我尽快看。”
果然下班后,杨光宇打来电话:“文秀,晚上有空吗?我知道镇上刚开了家粤菜馆,口味不错,要不今晚一起去试试?”
“谢谢邀请。晚上我还要整理几个村的产业扶贫方案,实在抽不开身,抱歉……”
“那好吧。不要太劳累,注意休息!”
第二天,陈文秀办公桌上多了一捧玫瑰花,芬芳艳丽。没有署名。
“文秀,喜欢我送的花吗?周末有空吗,请你看电影。”
“不喜欢。杨光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了好吗?”
“呵呵……文秀,你说的男朋友是那个张宏吧?据我所知你们还没有结婚吧。那我有权利公平竞争……”
“你……你不要太过分!再这么纠缠,我报警了!”
“呵呵。你尽管报警,没关系。我不认为我有违法……师妹你忘了?我可是政法专业的。”
从两人见面后第一天开始,杨光宇就开始了死缠烂打的追求。陈文秀不胜其扰。
偏偏他的行为,都是送花、打电话这样无法认定为违法的行为。
只是不厌其烦的送花,送礼物,邀请约会……陈文秀每次都态度明确拒绝,甚至表示出生气,可对方依旧死皮赖脸。
而偏偏因为工作原因,两人是上下属关系,在同一个单位工作,避免不了日常见面和接触。
又不能不开口说话。
杨光宇那看似坦荡实则带着侵略性的行为,都让她感到不胜其烦。在单位中四处流窜的流言蜚语,更是让她十分难堪。
“听说杨镇长在追陈主任?”
“可不是嘛,又是送花又是请吃饭,殷勤得很!”
“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陈主任好像不怎么搭理?是不是心有所属了?”
“谁知道呢?听说她在桃源村待过,跟那个修路的张总工……”
这些闲言碎语像细小的针,刺得陈文秀心烦意乱。
她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更因为工作关系,无法完全避开杨光宇。
她快烦死了。
————
邕州市区,南方建投集团总部,顶层大会议室。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集团董事和高层。
投影幕布上,正展示着张宏提交的《邕廉高速工程优化方案说明及原方案隐患分析报告》,上面用详实的数据、清晰的对比图和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揭示了原设计方案中的诸多缺陷和吕海强时代施工留下的巨大质量隐患。
同时,也详细阐述了采用新技术后,在降低成本、缩短工期、提升质量方面的显着效益。
张宏总结了邕廉施工存在的所有工程问题,认为整个高速公路的设计方案从一开始就存在问题。
不是说不合格,而是太过陈旧落后了。
要是实现他那天当着镜头答应符云山的事情,就必须推翻原有的工程方案,按照全新的施工方案来。
一步到位解决掉工程之中所有质量隐患问题,提效增质!
张宏报告完毕,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他刚刚汇报完,台下便响起一个尖锐、带着浓浓质疑的声音。
“张总经理!”
发言的是南方建投集团审计部的文书记,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刻板的中年男人。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挑剔,“你这份报告,还有你所谓的‘新技术’,听起来很美好。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手指敲着桌面,“你提出的这些所谓‘创新技术’,经过哪个权威部门认证了吗?注册了吗?有完整的、符合现行国家规范的检验报告和使用许可吗?据我所知,很多都是你个人‘研发’或者‘优化’的,这不符合工程规范流程!说句难听的,这是违法违规操作!”
他话音刚落,另一位南方建投的高管接着说:“没错。张总工,恕我直言。你虽然能力突出,但毕竟年轻,在工程系列职称评定上……似乎还没有获得高级工程师的资格吧?这样重大的国家级项目,由一位没有相应职称认证的总工程师,提出推翻原有成熟方案,而贸然采用未经充分验证的‘新技术’,这本身是否就存在程序上的瑕疵和决策上的冒进?”
那位文书记拿出几份装订精美的文件:“这是当初邕廉高速项目立项时,由省设计院牵头,多位国家级专家联合评审通过的原设计方案专家意见书!这些权威专家的背书,难道还比不上张总工你一个人的‘判断’和‘经验’?张总工,你是不不是太不把其他专家放在眼里了?”
字字句句都在质疑张宏的资格、动机和程序的合法性。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宏和主位的吕鑫身上。
张宏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迎着文书记咄咄逼人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
“文书记质疑技术认证和职称,我理解。但工程实践,最终看的是结果和安全。”
“原方案专家评审通过,不代表它完美无缺。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K16段桥台沉降裂缝、K17隧道支护不足导致冒顶风险、多处路面基层厚度偷工减料……这些触目惊心的事实,难道不足以证明原方案在具体施工环节存在重大设计冗余或监管漏洞?难道不足以说明某些环节的专家评审流于形式?”
“我提出的优化方案,并非推翻一切,而是基于实践反馈和技术进步的针对性改进。部分新技术虽未大规模推广,但已在灵山扶贫工业园、桃源村道硬化等项目中成功应用,效果显着,有据可查!”
“其核心原理和安全性,经得起推敲!降低成本、缩短工期、提升质量,最终受益的是国家,是工程本身!”
“至于职称,它代表过往的积累,但不代表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我张宏是否有资格坐在这里,是否有能力主持三建,邕廉高速这几个月来的进度和质量,工地上数千工人的认可,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逻辑清晰,掷地有声,用事实说话回应了对方的刁难。
会议室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张宏坐在自己座位上,沉稳如水,不慌不忙。
他知道这次论证会表面上是邕廉高速“旧方案”和“新方案”的争执,其实背后是既得利益集团和变革集团双方的博弈斗争。
胜利的分出,不在今天的会议之上……
果然……一直沉默的吕鑫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声音。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深不可测的平静,“张总工的汇报很详实,文书记的顾虑也很有道理。邕廉高速是国家重点工程,容不得半点闪失。新方案固然诱人,但程序合规、风险可控同样重要。
此事关系重大,不宜仓促决定。班子先内部认真研究讨论,充分评估风险,再行定夺……”
吕鑫轻描淡写地将争议搁置,打出一招太极推手。
但这看似中立的表态,其实却对张宏不利。因为工期每一天都在倒计时,决策拖延一天,他就少一天工期。
邕廉高速新方案遇到的阻力,比张宏预想的还要大。
回到新阳段工地不到两天,一支由三人组成“市派驻审计特别工作组”,便手持红头文件进驻了三建集团。
说是要针对邕廉高速和三建集团原先吕海强案件涉及的腐败问题进行全面的调查审核。
“张总,我们是奉上级指示办事,还请你们务必配合!”
那位钱组长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他们的“审计”方式极其粗暴。
要求调阅所有原始设计图纸、施工日志、材料采购合同、验收单据,甚至包括张宏优化方案的内部讨论记录。
他们像篦子一样,反复梳理、盘问,抓住任何一点细微的程序瑕疵或表述不清的地方大做文章。
“王经理,K15+300这个桥墩的钢筋绑扎记录,为什么和设计图纸上标注的间距有0.5厘米的微小差异?是不是偷工减料?”
“周总监,这份材料供应商变更的审批流程,为什么缺少一个副总的会签?是不是违规操作?”
“张总工,你们采用的新型速凝剂,有国家建材中心的强制认证吗?没有?那为什么敢用在主体结构上?这是严重违规!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请你们立刻停工,等待我们进一步核查!”
“停工令”如同冰水,浇在了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几处关键作业面被强行叫停。
工人们茫然无措,工程进度瞬间陷入迟滞。
王大力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响:“张总!这帮人就是来找茬的!鸡蛋里挑骨头!
他们懂个屁的工程!让他们这么搞下去,年底贯通就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