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初冬没有多冷，但县委副书记办公室的暖气已经开足。
周光明白净的脸上泛着油光。他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张宏带来的扶贫工程进度报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张宏不卑不亢：“周书记，桃源集团有信心在春节前完成工程项目的验收。资金方面，我们也愿意先垫付……希望手续方面，有关部门能行方便……”
不错，不错。周光明合上文件，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换上一张笑脸，桃源集团不愧是有情怀的本地企业，要是人人都像你们这么思想觉悟高，灵山县何愁发展不起来！张总真是灵山企业家的良心啊！
“你放心。县里会配合做好验收工作的。我会跟各部门打好招呼……”
“那就谢谢周书记了！”
张宏离开了办公室。
周光明的笑脸一下子冷下来，走过去反锁门。站到窗边小声打起了电话。
“唐总，是我……那小子还想挣扎。你放心，我一分钱也没批……好……”
“市领导那边……嗯嗯……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办公桌上，那尊镀金的招财貔貅闪着刺眼的光。
周光明挂断电话。转身时，桌上的貔貅摆件被袖子带倒，他赶紧扶正，还虔诚地擦了擦。
…………
灵山振兴集团总部，会议室。
从县委大院出来，张宏就联合周建华，召开了股东大会。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各位老总。现在县里面财政十分困难。为了不耽误产业园工程，我希望诸位能群策群力，咱们这些股东先垫资，保证项目进度……”
张宏把资金困境说完后，十几位股东面面相觑。
要我说，还是先把产业园项目停了。反正县里也是这个意思。做服装生意的曾老板率先开口，等资金回笼再说。
建材商丘总摇头：不妥。合同都签了，倒是人家倒打一耙，说咱们违约咋办？要我说，不如降低标准，砍掉一些非必要的规划...
不行！张宏拍案而起，扶贫工程的质量绝不能打折！咱们不能在脱贫户身上吸血！
会议室安静下来。一些股东脸色难看。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就你清高，大家亏本陪你搞慈善？
周建华掐灭烟头：张总，大家不愿意帮忙。但现在这形势...要不先集中力量完成部分项目？
张宏环视众人，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人不是来解决问题的，是来撇清关系的。
这样吧。他强压怒火，愿意继续投资的，桃源集团愿意让出一部分分红，各位就当借贷给桃源集团。
只有周建华和另外两个小股东举了手。
……
胸口积压着一股闷气，不吐不快。
张宏绷着脸回到桃源公司，骨干们早已等在会议室。他把今天去跑县城的结果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王大力一拳砸在桌上：狗日的周光明！肯定是他搞的鬼！黄之锋是他亲戚！
什么？张宏愕然。
他不知道还有这层利害关系。
赵铁牛闷声道：刚打听到的。黄之锋跟周家是表亲……
刘芳推了推眼镜：张总，账上只剩四十多万了，后天发工资...
张宏深吸一口气：发！工人待遇必须保证！咱们把饮水安全和危房改造项目整完再说。产业园那边...我再想办法。
散会。
张宏拿出手机，拨通了周建华的电话，“老周，我这里几份专利技术，能帮我问问有没有老板感兴趣吗……”
周建华答应帮忙打听。
张宏刚挂断电话，便又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是本地座机号码。
他略带烦躁接通，“喂，哪位？”
“请问你是桃源集团的董事长张宏吗？这里是县法院……”
轻微的通话声在房间里回响，张宏的手捏紧了话筒。
电话挂断后，会议室安静得可怕。
张宏脸色发青，面沉如水。
——桃源集团被人起诉了。起诉方是南方建投。
正是之前两千万收购张宏军用水泥技术的公司！
符云山调离，周光明刁难，县里政策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南方建投起诉……
张宏感觉到似乎有一张阴谋大网在头顶拉开。目标正是他和他的桃源集团。
第二天清晨，张宏的担忧得到了验证。
刘芳慌慌张张冲进办公室：不好了老板！公司资金账户被冻结了！
“我知道了。”张宏表情平静，眼底压着冰冷怒火。他手里拿着今早刚送过来的被告人起诉书，上面说明，桃源集团涉嫌商业欺诈和窃取商业机密非法牟利，被南方建投起诉。
并且，南方建投还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桃源集团的资金流动都被冻结了。
那工人的工资...
用我的个人账户。张宏写下密码，先发基本工资。
刘芳前脚刚走，王富贵红着眼睛进来：张总，给咱们供货的材料商嚷嚷着今天就要结尾款，不然就停供。
给他们打欠条，利息按银行利息算。我签字。
窗外，冷冷的冬雨又泛滥起来。
张宏站在窗前，看着工人们陆续来上班。他们还不知道，公司正面临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起诉，冻结资金，收紧供应链……这显然是一套组合拳。
加上县里的反常情况，南方建投明显是早有预谋，早就冲着吃掉桃源集团而来。
“大意了……没想到那项专利会给我引出这么大麻烦。是我低估了人性。”
张宏知道那项军用水泥专利值钱。
但没想到南方建投会这么贪婪。正常商业合作还不满足，还想把桃源集团想连皮带骨吃干抹净。
而桃源集团现在正处于承接重要工程进展到关键节点上，正好是力量最弱的时候。
资金短缺、时间紧迫、被人故意卡脖子，南方建投敢起诉，想必在专利局那边也使了不少手段——这是2009年，那份文件还没出台，乌烟瘴气的问题着实不少……
手机震动，是陈文秀发来的短信：听说出事了？需要我做什么？
张宏想了想，回复：帮我煮点宵夜，这几天我可能要加班很晚。
现在是商业甚至政治层面的博弈，陈文秀已经帮不上忙，张宏不想给她增添烦恼。
有这么一位“贤内助”，他已经知足了。
放下手机，张宏看向墙上质量是生命的标语。他明白，现在桃源集团正面临成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但是，他心中没有畏惧，反而涌出一股冲天豪气。
“也罢。就让我跟这些败类斗上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