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力!”张宏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瞬间安静,所有的目光,愤怒的、鄙夷的、好奇的、探究的,齐刷刷射向门口那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身影。
张宏一步步穿过自动分开的工人人墙,走到最前面。
他脸色有些憔悴,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扫过激愤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
“我就是张宏。”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关于《邕州晨报》的不实报道,我已委托律师处理。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这里是国家重点工程的施工现场,请你们立刻离开,不要扰乱我们施工。否则我们只好报警了。”
他的平静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最狂躁的火焰。人群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和犹豫。
“张总工!”一个记者趁机挤到前面,话筒几乎怼到张宏脸上,“请问您对姜晓彤女士的指控作何回应?您是否利用职权对她进行性骚扰?”
刺眼的闪光灯再次亮起。
张宏微微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光。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冰冷地看了那个记者。
“王大力,十分钟后他们不走,你就报警。”
张宏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朝尘土飞扬、机器轰鸣的工地走去。
他身后,冷江明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寸步不离地跟跟着,推开试图接近的记者。
……
警察到来之后,闹事的人群终于散去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王大力和刘三走了进来。
王大力搓着粗糙的大手,眼神躲闪。刘三低着头,不敢看张宏。
“宏…张总,”王大力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新闻上说的那些,到底是咋回事啊?你是挨仙人跳了吗?张总你别误会,那事俺们当然不信!张总你的为人我们最清楚了!就是……被这些人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耽误咱们施工啊!”
“是啊,张总。咱们得赶紧想个对策啊!”刘三也一脸担忧。
两人说的是,现在工地里工人们已经开始私下嘀咕,流言蜚语到处都是。张总工的“风流韵事”都已经尽人皆知,快成为笑柄了。
张宏从一堆施工图纸上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平静地看着他们,目光中带着疲惫,“这件事,你们不用管。大力,刘三,现在最要紧的是,带好你们的人,盯紧K88高架桥的连续梁合龙段浇筑。温差控制是关键……出了问题,我唯你们是问。”
没有辩解,只有不容置疑的工作指令。
王大力和刘三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沉闷的回应:“是,张总!”
两人离开,办公室再一次变得安静。
张宏放下手里的材料,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对于姜晓彤给他精心制造的“丑闻”,张宏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不是搞舆论工作的。
而且前世看过那么多新闻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自辩,民众只关心八卦根本不关心真相。没见有好些个名人,因为“丑闻”缠身,虽然最后自证了清白,但也丢了工作。
张宏庆幸自己还不算公众人物。也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但对方接下来那些后手,派所谓的“粉丝团”、狗仔队来闹事,切实对工程造成了影响,才是真正让他头疼的问题。
另外,面对王大力这些老朋友的担心和怀疑,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事实上,连他本人也不清楚,那天晚上姜晓彤到底对他做到了什么程度……
思索中,手机震动起来。
是陈文秀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张宏,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周末记得回家吃饭。】
看到她的信息,张宏心里一阵温暖。
还好,文秀依然相信他……但是,张宏也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她应该心情也很郁闷。
毕竟……她很少会主动提醒他周末回家。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请进!”
冷江明推开门,面色阴沉。
张宏见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穿着藏蓝色警服,脸上的光彩也是瞬间消失。
“张总工,我们是市局刑警支队的。现在你涉嫌一起刑事案件,麻烦你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警官脸色严肃,出示了证件和逮捕令。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带他走!张宏是被人诬陷的!”闻讯赶来的王大力等人,激动地堵住门口。
“大力!”张宏起身制止了王大力。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一片平静,“我跟你们走。”
他看向激动的王大力等人,认真叮嘱:“大力,刘三,工地交给你们了。按我之前制定好的计划推进,任何环节不许出错!明白吗?”
“是……”王大力几个认真答应,不情愿地让开了道路。
市警局,询问室。
“姓名?”
“张宏。”
“年龄?”
“二十五。”
“……”
“张宏,现在有人报警指控你利用职务便利胁迫,实施性骚扰和性侵害犯罪……请你如实交代相关情况,回答问题。”
“事发当晚,你做了什么?”
“是否对姜晓彤女士有过肢体接触或不当言语?”
“她进入你房间时,你是否处于清醒状态?是否存在强迫行为?”
张宏的回答简洁、坚定,始终镇定。
他否认所有指控,如实讲述了当晚的事情经过。
包括他的保镖被人故意引开,以及怀疑姜晓彤非法闯入他房间,进行恶意陷害。
他要求警方彻底调查相关情况,调查当晚酒店监控、通讯记录、以及照片拍摄设备的来源。还他清白。
……
几个小时后,律师匆匆赶到,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
“张总工,你可以离开了。”询问的警察合上笔录本,眼神复杂,“案件我们会继续调查。近期请保持通讯畅通,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本市。”
证据不足。张宏虽然没有摆脱犯罪嫌疑,但现有的线索,也不足以支持将他继续拘留。
在有关领导斡旋之下,张宏得以暂时获得不完整的行动自由。
返回工地继续主持工程工作。
“张宏,警方初步调查,这起案件是蓄意制造假象谋害的可能性很大,但需要时间理清证据……这段时间你先安心待在工地,不要公开活动。”
周建华特意打来电话叮嘱。
走出市局大楼,铅灰色的天空低垂,飘起了冰冷的雨丝。
冷江明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沉默地罩在张宏头顶。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而压抑的声响。
张宏抬头望了一眼阴雨绵绵的天空,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沉重。
没事的张宏,邪不胜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深吸一口气,张宏强行排空心中的抑郁,振作精神,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别克GL8。
接下来的日子,张宏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将自己死死焊在了工地上。
吃住都在工地上,图纸、测量仪、轰鸣的机器成了他逃离舆论风暴漩涡的庇护所。
他把委屈、烦躁和郁闷,化作工作动力,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事无巨细抓每一个关键工程节点。
工人们私下议论纷纷,带着异样的目光,徘徊在工地门口的狗仔队和闹事粉丝,他都视若无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搞工程。
就这样熬过了一周。
周五的清晨,天色是沉甸甸的铅灰,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工地上方,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天气真糟糕,张宏本来就不爽的心情更难受了。
不过,一想到今晚下班就能回去见到陈文秀,吃到她亲手煲的热乎乎的汤,跟她倾诉衷肠。张宏心里的烦闷疏解了不少。
“大伙加把劲!干完这段,今天提前收工!”
张宏在震耳欲聋的摊铺机旁,盯着混凝土浇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张宏,今天…能按时回来吗?我…买了菜,还有…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是陈文秀。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还有一丝期待。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早点回来,好吗?”
一股暖流混着酸涩涌上张宏心头。
“好,”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我下午就回去……”
挂掉电话,张宏深吸一口气,胸膛里暖暖的,全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抬头看了看天色。黑云低沉,又重又低,仿佛随时会下雨。已经开始起风了。
看来真的要快点收工了。
张宏正准备一鼓作气,把今天的工程任务提前干完。
腰间的对讲机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张总!不好了!遇龙河!西引桥…塌了!——”
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是负责遇龙河高架桥返修段的工段长。
“轰隆——!!!”
一声沉闷得撼动大地的惊雷,猛地从铅灰色的苍穹深处炸开。
惨白的闪电瞬间撕裂厚重的云层,将整个昏暗的工地映照得一片森然。
紧接着,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转眼间如天河倾倒,瀑布悬垂,狠狠砸在张宏神色凝重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