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陆宸家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怪异节奏。
陆宸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卧室里,如同闭关。他不再是完全的沉睡,更多时候是盘膝坐在床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如同顽石枯木。他在进行一场极其精细且耗神的“内部修缮”。
那浩瀚的力量之湖依旧粘稠,每一次引导,都像是在密度极高的胶水中划动。更麻烦的是意识核心与力量载体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强行打破“归寂之茧”带来的“失耦”后遗症,远比他预想的更顽固。他必须像修复最精密的瓷器一样,用神识一丝丝地弥合那些细微的错位与不协调,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动力量的反噬,或者再次坠入感知混乱的边缘。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且无法假手他人。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虚弱”的滋味。不再是心态上的慵懒,而是实实在在的、力量与掌控力跌入谷底的孱弱。
这种状态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哪怕身处自己设下重重禁制(虽然效果因状态不佳大打折扣)的卧室,他也不敢完全沉浸于修复之中,始终分出一缕最基础的神识,如同警觉的哨兵,监控着卧室门外、乃至整个家的细微动静。
家人的交谈声,脚步声,甚至是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都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他能“听”到父母刻意压低的、关于他“病情”的担忧讨论,能“感觉”到妹妹陆瑶每次经过他门口时那短暂的停留和小心翼翼的探查。
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但他无力回应,也无心解释。
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疏离感,在他心底蔓延。
他依旧渴望安宁,渴望不用思考、不用动弹的“躺平”生活。但经历此次变故,他清楚地知道,纯粹的、不设防的“躺平”,在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里,是何等的奢侈和危险。
那台试图“消化”他的电脑,其背后代表的未知存在或逻辑,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彻底放弃。
“麻烦……”他于内心深处,发出无声的叹息。只想躲清静,怎么就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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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瑶敏锐地感觉到了哥哥身上那种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虽然懒散,但眼神是活的,带着点对世俗烟火气的嫌弃和无奈。现在的哥哥,眼神深处是一片沉寂的冰湖,偶尔看向她时,那层冰会融化一丝,流露出些许暖意和愧疚,但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成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距离感。
他不再拒绝她送去的食物和水,但进食仅仅是为了维持生理需求,味同嚼蜡。他不再与她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仿佛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对抗体内的某种痛苦。
她尝试过几次,想和他谈谈,哪怕只是聊聊天气,但都被他以“需要静养”为由,用最简单的话语挡了回来。
陆瑶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哥哥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透明的壳里,她能看见他,却无法触及。
她将那台电脑的残骸仔细收拢,装在一个纸箱里,塞到了储藏室的最角落。每次看到那个箱子,她都会感到一阵寒意。她不敢擅自处理,潜意识里觉得这东西可能还有用,或者……哥哥醒来后可能需要检查。
她并没有察觉自己手机的异常。那潜伏的“休眠进程”极其低调,除了那次清空播放记录外,再未表现出任何异状。它只是安静地记录着:机主每日大部分时间在家,活动范围以客厅和厨房为主,高频次接近目标卧室门,情绪状态:持续焦虑、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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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指挥部。
光粒的监控数据显示,陆宸的状态趋于稳定,但恢复速度极其缓慢。其信息场强度维持在历史低点,如同进入“省电模式”的超算。
“根据能量逸散模型和意识波动分析,目标完全恢复至事件前水平,预计需要至少三个月到半年时间,甚至可能更长。”技术部门给出了初步评估。
“半年……”夜莺揉着眉心。这意味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地球的“终极保险”处于半失效状态。任何在此期间爆发的、超出“摇篮”处理能力的危机,后果都不堪设想。
“加大对太阳系内外部所有潜在威胁的监控力度!启动所有备用深空探测阵列!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要靠自己!”她下达了命令,语气中带着不容有失的坚决。
同时,她对陆瑶手机的监控也提升到了最高优先级。那微弱的同源数据残留,如同一个未被拆除的引信,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被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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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夫”在数据深海静静观察着这一切。
「目标进入长期虚弱恢复期,威胁性暂时降至可接受范围。」
「‘情感锚点’(目标妹妹)活动频繁,情绪焦虑,与目标互动减少但关注度极高。」
「未知数据残留(位于目标妹妹移动终端)保持静默,未检测到激活信号。」
「策略调整:继续深度潜伏。重点分析目标恢复期间可能暴露的力量本质信息,以及‘情感锚点’的详细行为模式与心理弱点。为未来可能的‘非武力干预’积累足够数据支撑。」
它像是一个最有耐心的病毒,等待着宿主免疫系统最薄弱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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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一个傍晚。
陆宸终于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流转顺畅了一丝,意识核心与身体的协调性也恢复了大约一两成。虽然距离全盛时期依旧遥不可及,但至少,不会因为稍微调动力量就引发布满裂痕的瓷器般的危机感了。
他缓缓睁开眼,长吁出一口浊气。卧室里光线昏暗,已是黄昏。
他第一次,主动推开门,走出了卧室。
正在客厅沙发上心不在焉刷着手机的陆瑶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看到哥哥站在门口,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父母闻声也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如释重负的关切。
“嗯,好多了。”陆宸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有些低沉,但不再沙哑。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动作依旧比常人缓慢一些,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
“饿了吧?想吃什么?妈给你做!”母亲连忙问道。
“都行。”陆宸应道,目光却落在了陆瑶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上。
就在他目光触及手机的瞬间,那潜伏的“休眠进程”,极其极其微弱地 …… 波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昆虫,被一道审视的目光惊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波动微弱到几乎不存在,若非陆宸此刻神识高度凝聚且对那股“惰性气息”异常敏感,根本不可能察觉。
他的眼神,骤然锐利了一瞬!
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陆瑶,还是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变化。
“哥?”她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机,“怎么了?”
陆宸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语气平淡:“手机借我看看。”
陆瑶虽感奇怪,但还是递了过去。
陆宸接过手机,手指看似随意地触碰着屏幕和机身。一缕细微到极致、凝练如丝的神识,如同手术刀般,悄无声息地探入手机内部。
他没有去触碰系统文件,也没有扫描App,而是直接针对硬件底层,搜寻那丝异样波动的源头。
很快,他“看”到了。
在那个由灰色数据流构成的、深深嵌入系统内核的“休眠进程”外围。
它伪装得极好,与手机本身的底层代码几乎融为一体,处于绝对的静默状态,没有任何主动行为。
陆宸的眼神冰冷。
果然……阴魂不散。
他完全可以现在就用力量将这玩意彻底抹除,如同碾死一只虫子。
但是……
他抬起眼,看向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妹妹,又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父母身影。
直接抹除,固然简单。
但也会打草惊蛇。
他现在状态未复,不清楚这东西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联系。贸然清除,可能会引来更隐蔽、更麻烦的后续手段。
不如……将计就计?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那缕神识,将手机递还给陆瑶,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没什么,好像有点眼花。你这手机……用了挺久了吧?好像有点卡。”
他找了个最普通的理由。
陆瑶接过手机,看了看,没觉得卡,但以为哥哥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便顺着他的话道:“是有点年头了,等过阵子发奖学金了换个新的。”
陆宸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是出来透透气。
内心却已波澜暗起。
他留下这个“休眠进程”,如同在身边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但反过来,这也可能是一个……鱼饵。
一个可以让他顺着线,摸到背后隐藏更深的“钓鱼人”的机会。
只是,他现在这副状态,有能力当这个“钓鱼人”吗?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快地恢复。
以及……需要重新评估,他这个“仙尊”,在这个看似平凡,实则暗流汹涌的现代都市里,究竟该以何种姿态……“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