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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三年的上元节刚过,南京城的积雪还没化尽,龙江宝船厂的工地上却已蒸腾起白雾。工匠们赤着胳膊凿冰取木,汗水混着雪水顺着脊梁往下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郑和踩着冻得发硬的泥地走过,靴底碾过碎冰发出咯吱声,他仰头望了望刚立起的主桅——那根从云南深山运来的楠木柱,顶端已能触到低垂的云层。

大人,苏州府的绸缎到了。王二虎裹着件厚棉袍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就是......押货的官差说,漕运那边扣了咱们三成的船,说是要优先运江南的漕粮。

郑和的脚步顿了顿。漕运归户部管,而户部尚书夏原吉虽支持下西洋,底下却有不少茹瑺的旧部。他接过王二虎手里的清单,见上面织金麒麟袍的数量果然少了一半,指节无意识地捏紧了:去告诉押货官,让他带三百两银子去见漕运把总,就说是......给弟兄们的冰炭钱

王二虎咋舌:三百两?够寻常人家过十年了!

舍不得这点钱,耽误了船期,咱们赔得起吗?郑和把清单卷起来塞进袖中,再去趟工部,问问那些铜炮什么时候能送来。上次说的佛郎机铳,葡萄牙商人都在宁波港等了半个月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穿着青袍的吏员正和船厂的守卫争执,为首那人举着块腰牌大声嚷嚷:都给我让开!我们是都察院的,奉了陈大人的令,来查宝船厂的物料账!

郑和心里咯噔一下。都察院左侍郎陈弘,是出了名的铁面包公,当年在建文帝朝就因弹劾贪官被罢官,朱棣登基后虽复用他,却也忌惮他那股子认死理的劲头。

郑公公好大的排场啊。陈弘踩着泥水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账册的小吏,他目光扫过正在装货的工匠,最后落在郑和身上,听说这宝船每艘要耗银五千两,抵得上一个县全年的赋税?

郑和知道来者不善,侧身让他查看:陈大人说笑了。这些船不仅是船队,更是浮动的宣抚司——带出去的是丝绸瓷器,带回来的是胡椒苏木,还有西洋诸国的臣服之心,这笔账怕是不能按银钱算。

陈弘冷笑一声,随手翻开一本账册:那这笔铁钉钱怎么说?寻常铁钉三文钱一斤,你们记的却是五文?还有这麻绳费,比市价高出两倍——莫非宝船厂的麻绳是用金线编的?

郑和早有准备,让人取来一截麻绳递过去:陈大人请看。这麻绳用的是三股青麻裹桐油,泡在海水里三年不腐,寻常麻绳哪有这韧性?至于铁钉,都是用福建的红铜掺着铁水铸的,防腐蚀,自然贵些。

陈弘捏着麻绳扯了扯,果然结实得很,他却仍不肯罢休:就算如此,招募的水手也太蹊跷了。花名册上一百个水手里,倒有四十个是建文旧部的家眷——郑公公就不怕他们在海上生乱?

这话戳到了痛处。郑和招募那些人,本是想给这些被牵连的百姓一条生路,却没想被抓住把柄。他正要辩解,陈弘已转身往外走:这些疑点,我会写成奏折呈给陛下。郑公公还是好自为之吧。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二虎气得攥紧了拳头:这姓陈的分明是故意找茬!

郑和望着主桅顶端飘动的三角旗,沉默了片刻:去把那些建文旧部的花名册给我,我亲自送去宫里。

乾清宫的铜鹤香炉里飘着龙涎香,朱棣正翻看着郑和送来的《海道针经》,封面上的朱批二字还带着墨香。听见太监通报陈弘求见,他把书往案上一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臣陈弘,参见陛下。陈弘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将账册举过头顶,臣查得宝船厂账目混乱,物料耗费远超预算,且招募的水手多有前科,恐对船队不利。恳请陛下暂缓下西洋,彻查此事!

朱棣没看账册,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陈卿可知,去年西洋诸国遣使来朝,带来的香料只够宫廷用半年?若是能打通海上商路,不仅国库能充盈,百姓也能用上便宜的胡椒。

陛下,陈弘抬起头,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可如今黄河决堤,山东流民就有十万!把造船的银子拿去赈灾,能救多少人命?那些西洋小国,不来朝贡又能如何?难道还敢打我大明的主意?

这话倒是说到了不少老臣的心坎里。站在一旁的礼部尚书吕震忍不住附和:陈侍郎所言极是。太祖爷定下的海禁,本就是为了让百姓安守本业。如今轻易改动祖制,怕是会引来非议。

朱棣把茶杯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出了不少:祖制?太祖爷还禁过丞相呢,难道朕也要事事亲为?他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账册,你们只看到造船耗银,却没看到苏州的织工因这笔订单能吃饱饭,宁波的船匠不用再去给倭寇打工!陈弘,你敢说那些流民里,没有靠宝船厂活下来的?

陈弘被问得哑口无言,却仍梗着脖子:可......可海上风险太大!万一船队遇着风暴,或是被海盗劫掠,岂不是损兵折将,还让万国耻笑?

朕的水师,难道是纸糊的?朱棣走到他面前,声音陡然拔高,当年朕在白沟河,面对百万大军都没怕过,难道会怕几阵风浪、几个毛贼?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连香炉里的香灰都仿佛凝固了。陈弘的额头抵着青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终究没再说一个字。

朱棣喘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陈卿的心意,朕懂。但下西洋是朕早已定下的事,谁也动摇不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说的账目问题,朕会让夏原吉去查。若是真有贪腐,朕绝不姑息。

陈弘叩首起身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走出乾清宫,望着宫墙上盘旋的乌鸦,忽然觉得那黑沉沉的影子,像极了宝船厂那艘正在成形的巨轮——庞大,却不知会驶向何方。

夏原吉查账的消息传到宝船厂时,郑和正在给新招募的水手训话。这些人里有渔民,有 former 士兵,还有几个是从牢房里放出来的——罪名是私通倭寇,其实不过是在海边和洋人换过几匹布。

记住了,到了海上,你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郑和站在高台上,声音透过寒风传得很远,谁要是敢临阵脱逃,或是私藏货物,休怪军法无情!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公公,听说朝廷要拿咱们去填海?

顿时一片哗然。郑和认得那人,是个叫周老三的渔民,据说曾在永乐元年跟着倭寇抢过商船。他跳下高台,走到周老三面前: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周老三被他看得发毛,嗫嚅道:是......是昨晚在酒馆听来的,说......说陈大人要上奏,把咱们这些不安分的都派去探暗礁......

郑和心里一沉。这话明显是有人故意散布的,想煽动水手闹事。他正要呵斥,却见王二虎急匆匆跑来,脸色比纸还白:大人,不好了!工部送来的铜炮......炸了!

众人赶到试炮场时,地上已炸出个半丈宽的坑,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三个抬炮的士兵躺在地上,胸口的血染红了白雪。负责监造的工部主事瘫在一旁,嘴里不停念叨:不可能啊......明明按图纸造的......

郑和捡起一块碎片,见上面的铸痕歪歪扭扭,边缘还有气孔。他猛地想起前几日陈弘的话,心头燃起一股怒火:把这个主事给我绑起来!去查这批铜料是从哪个矿场来的,经手的人都给我叫来!

审讯在深夜的船厂仓库进行。火把的光忽明忽暗,照在主事那张惨白的脸上。是......是陈侍郎的侄子,陈主簿让我这么做的。他终于扛不住,哭着招供,他说......只要在铜料里掺三成锡,就能省下一笔钱,还说......就算炸了,也能赖到工匠头上......

王二虎气得拔刀要去砍人,被郑和喝住:住手!现在去杀了他,反倒落人口实。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忽然冷笑一声,既然陈大人想查账,那咱们就给他送份。

三日后,都察院收到了一份特殊的——里面是掺了锡的铜料样本、工匠的证词,还有陈主簿在酒馆里教唆主事做假的记录,甚至附了张他去陈弘府中送礼的画像。画像是郑和让人偷偷画的,虽不十分像,却能看出那身标志性的孔雀蓝锦袍。

陈弘收到账目的时候,正在和几个御史商议如何弹劾郑和。他展开画卷,手指猛地一抖,画轴地掉在地上。是谁画的?他声音发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旁边的御史捡起画,咂舌道:这画工倒像是宫廷画师的手笔......陈大人,这......

陈弘心里清楚,这是郑和的反击。他可以查账目,可以质疑水手,但绝不能让人抓住以次充好、草菅人命的把柄。尤其是在朱棣刚说过严查贪腐之后,这简直是把刀递到了皇帝手里。

把这些东西烧了。陈弘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案上的茶盏,从今日起,谁也不许再提宝船厂的事!

窗外的风卷着雪沫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有人在暗处窃笑

上元节的灯会本该热闹非凡,南京城的朱雀大街却透着几分诡异的安静。郑和披着件蓑衣,站在聚宝门的城楼上,望着远处零星的灯笼,眉头紧锁。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陈侍郎......被陛下罚俸三年,贬去督建黄河大堤了。王二虎缩着脖子跑上来,手里捧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听说夏尚书把铜炮的事捅到了御前,陛下气得把御案都掀了。

郑和接过红薯,却没心思吃。陈弘倒了,不代表风波结束。他望着江面上停泊的宝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北平燕王府,朱棣握着他的手说:三保,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明不仅有长城,更有能驶向四海的巨轮。

那时他以为,只要船造得够大、兵练得够强,就能乘风破浪。如今才明白,最难闯的不是海上的风浪,而是人心的暗礁。

不好了!一个水手连滚带爬地跑上城楼,手里举着个湿透的信鸽,宁波港来的急报......葡萄牙商人被人杀了!佛郎机铳也被抢走了!

郑和心里猛地一沉。葡萄牙商人是他特意请来的,负责教水手使用西洋火器,如今人被杀,铳被抢,这分明是有人不想让船队掌握先进武器。他展开信鸽腿上的纸条,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海禁不可破,违者同此下场。

查!给我往死里查!郑和将纸条捏成一团,指缝里渗出血丝,不管是谁干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给我揪出来!

就在这时,江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只见一艘快船冲破夜色,船头挂着盏红灯笼——那是宫里的信物。船还没靠岸,太监就扯着嗓子喊:陛下有旨,命郑和即刻入宫!

郑和登上快船时,才发现船头站着的竟是王景弘。这位同为内官监太监的同僚,脸上难得没带笑容:三保,出事了。刚才接到密报,有人在漕粮里下了毒,说是......要让船队的人都染上疫病。

郑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扶住船舷,望着岸边越来越远的灯火,忽然明白了——那些反对者已经不再满足于阻挠,他们要的是彻底毁掉这支船队。

景弘,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告诉陛下,就算只剩一艘船,一个人,我郑和也定会扬帆出海。

快船劈开冰冷的江水,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远处的龙江宝船厂,那根高耸的主桅在夜色中矗立着,像一柄刺破黑暗的锋芒。而在看不见的暗处,更多的暗流正在涌动,只待时机成熟,便要掀起惊涛骇浪。

快船抵岸时,紫禁城的角楼刚敲过三更。郑和踩着露水穿过御花园,见乾清宫的烛火还亮着,窗纸上映着朱棣踱步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原来皇帝为了批阅奏折,竟又犯了头风。

陛下。郑和跪地时,膝盖撞上冰凉的地砖,疼得他闷哼一声。

朱棣转过身,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刺眼:葡萄牙商人的事,景弘跟你说了?他指着案上的密报,凶手用的是倭刀,却在现场留了块刻着二字的木牌——这是想嫁祸倭寇,又想逼朕收回成命啊。

郑和抬头时,正撞见皇帝眼中的疲惫。他忽然想起永乐元年,朱棣刚登基那会儿,也是这样彻夜不眠,只是那时眼里燃烧的是平定天下的火焰,如今却多了几分被琐事磨出的倦怠。

臣请陛下彻查此事。郑和叩首道,不管是漕粮下毒,还是商人遇刺,定有一条线串着。只要找到线头,就能揪出幕后之人。

线头?朱棣自嘲地笑了,这线头怕是就在朝堂上。陈弘虽被贬,可他那些门生故吏,哪个不是盯着宝船厂?就连夏原吉,昨日也来劝朕,说江南水灾刚过,不如先停了船坞,把银子拿去修堤坝。

郑和的心沉了下去。连最支持下西洋的夏原吉都动摇了,可见反对的声浪已到了何种地步。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若此次下西洋不能为大明带回十倍之利,若不能让西洋诸国岁岁来朝,臣甘受凌迟之罪!

朱棣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挥手道:起来吧。你以为朕是怕赔本?朕是怕......他走到窗前,望着沉沉夜色,怕这船队一出海,朝堂就成了一锅粥。那些人巴不得你在海上出事,好借机生事。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郑和心上。他忽然明白,皇帝的犹豫从不是怕风险,而是怕自己走后,这来之不易的新政会被旧势力推翻。

陛下,郑和的声音带着颤音,臣有一计。

天快亮时,郑和才从宫里出来。王二虎守在宫门外,见他袖口沾着血迹,惊得差点叫出声——那是刚才皇帝拍他肩膀时,不小心被龙袍上的金线划破的。

去把李文博叫来。郑和的声音有些发哑,让他立刻整理出西洋诸国的贡品清单,尤其是那些能治疫病、能改良农具的物产,越详细越好。

王二虎刚要跑,又被他叫住:再去趟太医院,找院判要五十瓶防疫的药丸,就说是......陛下特赐给船队的。

当李文博抱着一摞账册赶来时,宝船厂的工匠们正围着漕粮袋议论纷纷。原来昨夜漕运送来的粮食里,竟混了不少发霉的谷子,有经验的老水手一眼就认出,那霉斑里藏着会让人上吐下泻的败絮菌。

大人,您看这个。李文博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页,古里国的胡椒能入药,暹罗国的占城稻一年两熟,还有满剌加的苏木,染出的布料防潮防虫——这些要是能引进来,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不少。

郑和接过账册,忽然高声道:都围过来!他举起账册对着工匠们晃了晃,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是能让你们儿子顿顿吃上白米饭的种子,是能让你们婆娘不受潮虫咬的染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忍不住问:公公,这都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郑和指着那袋发霉的谷子,有人不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想让大明变强!可他们越是阻挠,咱们越要把船造好,越要把这些宝贝带回来!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造好船!去西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呐喊,声浪直冲云霄,竟压过了江面上的风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年轻人挤到前面,扑通跪在郑和面前:公公,我爹是被当成建文旧部抓起来的,求您让我跟着船队走吧!就算去当杂役,我也愿意!

郑和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跪在朱棣面前,求他给条活路。他伸手扶起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会水性吗?

小的叫林小满,自小在海边长大,能闭气游三里地!

郑和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宝船的水手了。

林小满刚站起来,又有十几个年轻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要求加入船队。王二虎在一旁看得直乐,悄悄对郑和说:大人,您这几句话,比金子还管用。

郑和却没笑。他望着人群中那些热切的脸,忽然明白朱棣为何坚持下西洋——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而是为了让这些在底层挣扎的百姓,能看到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午时刚过,南京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钟声——那是只有发生兵变时才会敲响的景阳钟。郑和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让人去打听,就见李文博脸色惨白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都察院的御史带着禁军,把宝船厂围了!

他跑到门口一看,只见黑压压的禁军正举着刀往里面冲,为首的御史举着圣旨大喊:奉陛下旨意,宝船厂涉嫌私通倭寇,即刻查封!所有工匠、水手,一律拿下问罪!

工匠们顿时慌了神,有人想跑,却被禁军的刀逼了回来。王二虎抽出腰刀挡在郑和面前,嘶吼道:谁敢动我家大人!

郑和却按住他的手,目光穿透人群,落在那个御史身上——他认得此人,是陈弘的门生,名叫刘安。昨日在朝堂上,还声泪俱下地劝皇帝收回成命,以安民心。

刘御史,郑和的声音异常平静,陛下若要查封船厂,定会有明发上谕。你这道,怕是假的吧?

刘安被他看得有些发虚,却仍强撑着喊道:胡说!我这是奉了......奉了内阁的令!

内阁?郑和冷笑一声,内阁首辅解缙大人此刻正在翰林院校书,次辅胡广大人在给太子讲学——你倒说说,是哪位阁老给你的令?

刘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禁军们也看出不对劲,举着刀的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王景弘骑着快马奔来,手里举着明黄的圣旨:陛下有旨!宝船厂照常开工,任何人不得滋扰!刘安假传命令,即刻拿下!

刘安瘫在地上,被禁军拖走时还在哭喊:是陈大人让我做的!他说只要把事情闹大,陛下就不得不停了下西洋......

声音越来越远,工匠们却炸开了锅。林小满挤到郑和面前,眼里满是愤怒:公公,这些人太不是东西了!

郑和望着远处的江面,忽然对王二虎说:去把那艘最快的飞燕号备好。

大人要去哪?

宁波港。郑和的目光变得锐利,既然有人想嫁祸倭寇,那咱们就去看看,这倭寇的底到底是什么样。

飞燕号扯起风帆时,夕阳正染红江面。郑和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南京城,忽然觉得那城墙像一张巨大的网,而自己正带着一群渴望自由的鱼,试图冲破这张网。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乾清宫里,朱棣正对着一幅海图出神。夏原吉站在一旁,轻声道:陛下,让郑和去宁波,是不是太冒险了?陈弘的人说不定就在那边等着......

朱棣没抬头,只是用朱笔在海图上圈出一个点——那是古里国的位置。朕要的不是一艘只能在江里打转的船,他缓缓说道,是能劈开万里波涛的利刃。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还谈什么扬威四海?

夏原吉望着皇帝鬓角的白发,忽然明白了。这场看似是下西洋的争论,实则是新旧势力的角力。朱棣赌的,不仅是一支船队的命运,更是整个大明的未来。

而此时的飞燕号上,郑和正接过林小满递来的海图。少年指着一处被标注为黑水沟的地方说:公公,这里是从宁波到占城的必经之路,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连最有经验的老把式都不敢轻易走夜路。

郑和的手指落在黑水沟上,忽然想起朱棣在御书房说的那句话: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藏着别人看不到的路。他抬头望向渐沉的暮色,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

风浪,才刚刚开始。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些在宝船厂挥汗如雨的工匠,为了那个渴望活下去的林小满,更为了身后那片需要希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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